楚昊洋微微低下头,垂了垂眼睑,长而黑的浓密睫毛敛住了其眼底的所有神色。
过去曾经刻意掩埋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夜里一一复苏,他在一切纷乱繁杂的回忆中载浮载沉。当初想着要淡忘的一切,如今却又不由自主忍着心底密密麻麻泛上来的隐疼去抽丝剥茧。
楚昊洋不由想: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摔上门后,当时的感觉头脑一片发热,各种情绪掺杂其间,理不清说不明,更多的还是愤怒和委屈,还有不安。他不能谅解对方,也没法轻易消气。在他自己暗暗做了那么多后,那人却轻轻淡淡一句“代孕个孩子”就结束了,那他那么多的努力和准备,都是干什么的?
对于两人的未来,他也考虑了那么多啊!
那个人,怎么就能那般简单轻易地说出那种话呢……
到头来,可笑的竟是他么……
然而,楚昊洋却永远不会知道陈河杞当时说出这句话时,并不真如他看到的那般云淡风轻到好似浑然不在意的地步。就像去年平安夜他们分手时,昏暗的光线下所映入自己眼帘中的对方、那自始至终所展现出的冷静淡然的面貌。一切的惊涛骇浪,只是掩盖在了那看起来平静的表象下而已。
主动提议爱人去代孕,这种事哪怕是异性夫妻间都不一定能一上来就毫无障碍地接受。而陈河杞其实在此前也一直在说服自己去接受,他当然也会在意和嫉妒,甚至可笑地嫉妒那些可以为楚昊洋延续血脉的女性。
他只是没有在楚昊洋面前表现出来,而是默默逼迫自己去消化罢了。
提出这个话题时,他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却没料到楚昊洋会反应那么大。明明他是为了对方考虑,压抑着忍耐着自己居然也会妒忌的丑陋一面,结果竟变得里外不是人。
而且陈河杞那会儿压根就没想过要自己的孩子,他觉得要孩子是一件必须慎重对待的事情。他接受楚昊洋有继承人,那是现实问题,规避不了的,他也不想楚母伤心。至于他自己,是不是有自己的骨血,他并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他一直觉得人死如灯灭,母亲故去了,而他又有那么一个渣爹,在选择了楚昊洋作为伴侣的那一刻,他便也只想守着爱人过完这一生,有没有自己的血脉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他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对他来说,能得楚昊洋一人,便是老天对他最大的仁慈了。他从不敢再奢求更多。
倘若可以的话,他会将楚昊洋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爱护,跟楚昊洋一起将小孩抚养大。他甚至都想过,因为自己的缘故,令那孩子失去了成长过程中母亲陪在身边的机会,他会尽可能去扮演好那个“母亲”的角色。楚昊洋肯定是个严父,他不用太担心孩子会在他的溺爱下长歪,而他也不会过分溺爱,却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那孩子一个美好快乐的童年。
一个他和楚昊洋自己所没有的幸福童年。
如果将来楚昊洋和那孩子愿意的话,如果有缘的话,他也许会去领养一个孩子,也让那孩子有个伴。
而这些,楚昊洋却全然不知。
那个时候,他在酒吧里磨蹭到九、十点,心里却越来越烦乱。酒精根本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只会令人愈加烦躁。
他搁下杯盏,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回去好像便是他示弱一样,他气还没消,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灯红酒绿只令他更加烦闷而已。正巧那时接到了电话,说他一力推行的邻市项目出了问题,而且半个月前派过去接洽的高层竟然涉嫌案件被扣留了,那人还是他新提拔起来的心腹,那个项目另一方面也是他将人送出去历练的!
楚昊洋当时就明白事情肯定另有蹊跷,未免再出意外他只能连夜赶赴他地,途中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尽去了解事情始末了。之后到了地方又连轴转,连夜查事情原委,第二天就去跟相关部门亲自交涉,蜡烛两头烧地又是捞人又是处理项目的事情。偏偏还越急越有意外发生,手机被人撞到地上摔下楼梯又掉进应井盖没盖好的下水道里,彻底找不到了,又只能赶着天黑去买新手机,白白折腾一通。
接下来整整三天三夜没有休息,忙得头昏脑涨,到第四天的时候实在快熬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好歹人是捞出来了,果然是被陷害的。他又恐总部生变,让留在总部的几个心腹留意集团各方动向,之后几天更是一直都在公司会议室里凑合过的,实在熬不住了就眯一会,醒来继续投入到工作里,日子过得昏天暗地,不知几何。
期间他想起过那个人几次,数度拿起手机,一开始还等着对方主动联系他,因为他还生着气,想着如果对方打电话过来先服软,认错态度良好的话,就算了,结果啥都没等来,他更不想自己先去联系,便继续僵了下去。再后来忙着忙着就忘记了,等再想起来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结果一看手机,发现没有来自那个人的任何消息,他又一个气怒,扔了手机,继续投入到没日没夜的事务里。
等终于解决了最麻烦的部分,总算有点空闲时,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开始想念那人的体温和喃喃低语的柔情,却一时不知怎么在电话里打破僵局。
他突地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跟那人提过出差这个事情,转而又怕对方因此生气,越想越觉得不安,索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心腹进行下去也没什么问题了,他便火急火燎赶了回去。
本来也想过回来后道歉,一个是为没交代要出差便离开了,另一个是为当初的口不择言,同时也希望对方保证那个话题此后休再提起,就算是双方各退一步,休战了。结果等他回去时,已经一周过去了,那人又跟没事人一样,该怎样便怎样,同往日里别无二致,弄得他一时也有些不上不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甚至当他试探着提及时,那人都用别的事情转开了话题,他看对方一副不想再提、又浑然无事的模样,便也以为那一页揭了过去,就此不再提起。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揭过去了吗?
如今越是回想过去种种,越是串联起更多后,他才豁然意识到,一切的改变,最明显的分界点,好像就是那次大吵。
严格来说,走到一起后的六年里他和阿杞吵起来的次数也不算多,而关于孩子话题的那一回,却是两人爆发的最严重的冲突。只是当时他以为那不过是寻常的一次吵架,只是厉害了点而已。
当时没意识到,现在回头仔细想想,才发现自从那次后,那人好像就再也没同他吵过,甚至似乎变得越来越势弱,越来越沉默,存在感也越来越低,少了自主的想法,却多了对他的附和与迎合,哪怕他终于察觉到不对而执意去问对方的意见,那人也只会望着他说:“我都行,按你的想法来就好。”
楚昊洋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离开的那短短一个星期里,他不好过,陈河杞也没好过多少。更不会知道那一周里,尤其是他摔门而去又彻夜未归、杳无音信的那个晚上,陈河杞是如何得惶惶不可终日。
那一晚,一个在邻市连夜忙着收集资料、忙着捞被关押的心腹,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另一个却在紫苑里同样彻夜未眠,手机捏在指间,看着夜色浓郁,又夜色渐淡,直至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却始终没有勇气拨出那个快捷键。
陈河杞以为对方在跟他冷战。他相信楚昊洋不会真那么做,但也的确被对方的态度伤到了。但他没想到对方真的会一夜不归。
直到第二天晚上楚昊洋依然毫无音信,甚至都没有回过紫苑的迹象,他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当即再也顾不了那么多焦急地打了好几次对方的电话,却一直被告知占线。他不敢立时惊动楚母,毕竟对方上了年纪又是晚上,万一虚惊一场,平白累得她多虑,只想万不得已再去求助。他只希望楚昊洋一切安好,往后他什么都依对方,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后来才辗转从助理那得知对方是出差去了。
出差去了,一天一夜过去了,那人却没想要跟他说一声……
是,忘了吗?
当时陈河杞捏着挂断的电话,在空旷寂静的喷泉边站了好久,呆呆地看着眼前娉婷林立的玫瑰丛,直到喷泉整点喷出绚烂璀璨的水柱,他才惊醒一般,拖着沉重的步伐,像生锈的机器一样慢慢挪回了屋里。
是忙到忘了吧……
他告诉自己,然后又开始按部就班地打扫起卫生。
此后,在跟楚昊洋相处时,陈河杞便更加小心翼翼,越来越不苟言语,唯恐又说错话,惹得那人不快,更怕自己惹对方厌烦,一径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更加悉心体贴,也不敢再跟对方吵架,就怕对方发脾气又不声不响消失一周。
殊不知楚昊洋后来慢慢察觉到他在讨好自己时,心里又是什么感觉;面对那样的爱人,尝试着做出改变,却永远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又是多么得无奈和无力。甚至那种无力感,也逐渐令楚昊洋心生疲倦。
陈河杞也永远不会知道,楚昊洋见不得自己的爱人在自己面前,却是一副卑微、疏离,又倦怠的模样。
两人恶性循环一样,走上了岔路,终究在一次又一次的离心中,渐行渐远。
一个始终牢记着那次吵架,那惶惶的一个星期;一个则只以为那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争吵,过去了就过去了。
楚昊洋甚至当时完全不明白症结在哪里。
两人都对维持这一段关系,觉得好像越来越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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