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了。
返程途中,冠军格外低迷,一声不吭趴在真皮座椅上,半睁着无神的眼睛脑袋搁在楚昊洋大腿上,哪怕顺它毛摸它头,也全无一丝反应,尾巴再也不甩,耳朵始终耷拉,整条狗无精打采生无可恋。
楚昊洋不知道它到底明白多少,只是无意识地偶尔抬手抚摸几下它的头背。
一人一狗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死寂。
哀莫大于心死。
从陈家村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坐在空旷静谧的书房,楚昊洋呆呆地看着夜光日历上大大的“星期五”字样,自此何去何从,他突然感到迷惘,心中只剩一片荒芜空茫。
冠军就静静趴坐在他脚边,不要说晚饭,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牛肉都不怎么肯吃了。楚昊洋这次却也没勉强它,只是将盆摆在那里,等它想吃了自己再去吃。
室内中央空调没有开,连窗户都关着,可楚昊洋还是觉得阵阵发冷。冷意无处不在,从墓地上就已经是了。
不,不对。是从他们告诉他,阿杞出了车祸一直昏迷不醒起,他就一直置身于冰冷的海底了,溺毙般的窒息痛苦,而又冷彻入骨,再也感受不到暖意。
万籁俱寂时分,这座大都市早已陷入沉眠,可他却始终清醒着。
清醒着面对空荡荡的紫苑,漫无止境的空虚无孔不入。
在这样静谧的深夜,突如其来的悲伤,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瞬间将他灭顶。
楚昊洋突然站起身,一路走出书房,经过廊道,踏过楼梯,步履越来越快,急匆匆来到客厅,打开一个个桌几柜子,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撒了一桌几,不死心地一样样翻看,可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都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把沙发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他又奔到陈列柜旁,一个个格子翻看,却一无所获。
明明沙昂不久前还拿出来过的,他记得自己当时放在桌几的,后来怎么就不见了?
怎么,就不见了……
楚昊洋痛苦地按着太阳穴,然后又使劲揪起了头发。他想起来那个时候因为不肯随沙昂的意而令对方不高兴了,之后为了安抚沙昂,他……
楚昊洋粗喘了几口气,紧紧闭上眼,又豁然睁开,探手摸了几下才摸出了手机,调出号码打了过去,却一直不通,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被拉黑了,便又改用座机打,响第二次的时候终于通了,结果他一开口问:“那张照片是不是后来你又拿了?放哪里了?还给我!”电话那头先是静默了一两秒,紧接着沙影帝似是气笑了。
楚昊洋只听电话里传来对方无法克制的暴怒,骂他神经病,连问候祖宗的粗口都爆出来了,最后以一句“你找不到关我屁事!”为结束语给挂了,顺带毫不停顿地继续拉黑。
被挂断后,楚昊洋又把整个客厅翻了个底朝天,发了疯似地找那张照片找了许久,连沙发抱枕都拆了,后来连偏厅厨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整个底楼像遭了贼。又从底楼一路往上,找到二楼三楼,再回到底楼客厅,甚至在下楼梯时差点一步踏错滚下楼去,幸而下意识抓住了扶手才稳住了,只是膝盖跪地时再度被磕到了,他却什么都顾不得,忍着疼继续一瘸一拐地往下跑,翻遍了整个日苑,却还是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他颓废地抱头靠着沙发边瘫坐在地上,垂着眼睑,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
连唯一一张照片都没有了……
楚昊洋无措神伤中又透露出丝丝缕缕的悔恨绝望,不时地以头在沙发紫檀木框角上撞击,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些痛苦。
磕撞着时,他倏然又一次想到了那支百利金,连忙爬起来再度跌跌撞撞往书房跑。
“应该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楚昊洋又一次翻箱倒柜起来,把书桌上所有的笔筒、抽屉、上锁的没锁的全部打开,嘴里还神经质一样喃喃叨念着,“还有戒指!阿杞送过的戒指……抽屉,保险柜……没有!都没有……怎么会没有!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明明都放好的……卧室吗……”
楚昊洋又踉跄着跑去了主卧,然后又是底楼偶尔他醉酒会睡的客卧,书房、卧室、起居室……整个日苑又经历了一场浩劫,他一路行经之处,犹如台风过境全成了一片狼藉废墟,连有些名贵的摆件都在他翻找时掉落下去碎了一地,他却全然不在意了。
楚昊洋一天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连口水都没喝,嘴唇早已起皮干裂,脸色虚弱憔悴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一天大起大落又大悲,还赶来赶去被烈日暴晒,他其实早已脱力,却魔怔似地一刻不肯歇,只是到处翻寻,发疯似地去找那些东西——
找过去那人存在的证明,就好像找到了,就可以留住跟那人一起的点点滴滴。
可是找不到……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收好的,认真放好的,怎么会到处都没有……
楚昊洋茫然四顾,看着别墅里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摆设,突然奔到桌几旁,这里应该有插着玫瑰的花瓶的,花瓶呢?躺椅应该放在阳台那边的,阿杞喜欢在有散光的靠窗处看书喝下午茶!他又跑去搬躺椅,然后头一转又看到餐桌上的桌布,不对!桌布不应该只是窄窄的桌旗,而应该是铺满整个餐桌的!可是原先的桌布在哪里?还有那边也不对……
楚昊洋四处忙活,努力想复原那人当初的布置,可复原不了!复原不了,不是缺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
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楚昊洋终于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他无力地垂下了头,双手紧紧抱住脑袋,颓废地靠坐在墙角里,一瞬间只觉万念俱灰。
忽而,他又抬起头,想起那天看到的灵魂……
阿杞!阿杞也许还在!
那天医院里看到过,再早些,那天晚上在紫苑花丛间的那抹身影应该也是!
也许,也许阿杞又回来了这里!
楚昊洋突然精神振奋了起来,眼睛里的沉沉死气瞬间被希望的烈火所取代。
“阿杞!你在哪里?”
他在空无一人的空旷别墅里奔跑寻找,从日苑到星苑,甚至是月苑,又跑出大门掠过一丛丛的玫瑰,穿过紫藤长廊,一遍又一遍地来回奔波,呼喊声在静谧的夜色里回荡,平添几分凄冷诡异。
“陈哥,求你见我一面!”
楚昊洋被汗水沾湿垂落在额际的刘海半遮住眼睛,却挡不住其眼底的疯狂。他像个十足的疯子一样在紫苑里大声喊着“阿杞”,喊着“陈哥”,喊着那个今天白天已经火化埋葬了的人。
他只知道,不管阿杞变成什么样,哪怕是鬼魂,他都要。
哪怕阿杞可能再不会原谅他……
他只是想再看一眼,就一眼……
喊到最后,楚昊洋的声音已经彻底嘶哑,喉咙口隐隐泛出血腥味。
可是,没有!
都没有……
紫苑再度灯火通明恍如白昼,楚昊洋跑遍了所有陈河杞生前喜欢待的地方,不喜欢待的地方,甚至是最远的湖泊那边。
还是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呼呼的夜风声。
玫瑰摇曳,树影婆娑,月色惨淡,凄凄惨惨戚戚。
楚昊洋一路寻寻觅觅,又回到了那一片狼藉的大客厅里。他突然崩溃,脱力般地跪坐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痛彻心扉,泪如泉涌。
从昨晚做出决定开始,他便似乎一直处于一种一半清醒一半恍惚的状态,今天一整天更是全程浑浑噩噩,由着楚母等人操办。他只是按部就班地按着被告知的流程做,某些细节记得很清楚,可整体却只是一片模糊。此刻再回忆起到底怎么送去火化,葬礼怎么举办的,他全都记不清了,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刺眼的黑白色、冰冷的瓷罐折射的冷光……
楚昊洋一直不肯接受现实,关于陈河杞离去的不真实感更是时时萦绕心头。
直到这一刻,望着空荡荡的别墅,再无一丝那人的气息,他才真正意识到——
那个人,是真的不在了……
这次是真的彻彻底底不在了……
哪都没有了……
任他倾尽人力物力,都找不到了……
连最后的照片都丢失了……
多日来隐隐压抑的悲伤终于彻底决堤,楚昊洋痛苦地抱住了头,直到这一刻,才有了真实感,也终于接受了那个人——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曾经,他用尽各种手段,或名或利或以情动之,请了全球最好的医疗团队,又创立起慈善基金为阿杞祈福,做一切他可以做到的,祈祷着奇迹的发生,恳求着上天能看到他的诚意。
向来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的人,唯一一次跟上苍乞求,科学手段、非科学手段,双管齐下,只为那一点奇迹。
可没有奇迹。
阿杞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
而他,什么都没了……
再怎么谋算,到头来,仍旧是一场空……
楚昊洋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不禁想到,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放弃,没有逃离,没有提出分手,阿杞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也就不会出车祸?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他每天下班回来,还能看到家里亮着暖黄的灯光,敞开式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那人系着围裙抬起头温温和和地看着刚下班回来的他,说:“饿了吧?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先去洗个手吧。”也许手里还端着一盘想要放到餐桌上的热炒。
不然,这些都还在!
还在……
“啊!啊——”楚昊洋再度崩溃,他仰面嘶吼,须臾又全无形象地趴伏于地,手指用力抠着地砖。
到这个时候,所有压抑的情绪仿佛一瞬间绝了提,倾泻而出。
玉佩也丢了……
阿杞为数不多的遗物,竟一个都不在了……
他什么都做不好……
滚烫的泪水源源不绝,哭得像个被丢弃了的不知所措的孩子……
空旷的别墅里依稀传出嘶哑的哀嚎、如受伤濒临死亡的野兽在嘶喊。
久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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