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除夕。
程何期回了程宅,程母没有来。他见到程父后也没多废话,直接就把程母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放到对方面前,还体贴地准备好了笔。
程父看着眼前的纸张瞪得眼睛都快脱出眼眶。
就在半年前,程父还逼着程母签字,没想如今风水轮流转,这一幕居然反了过来!只是事态急转,情况不同了,程父现在当然不想签,却不料程何期笑了笑,凑近程父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就这一句话,令程父倏地转头看过来,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程何期却已经说完就退了开,食指老神在在地在纸张上点了点,轻轻放到了他们面前的桌几上。
程父瞧了会自己这个忽略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须臾后突然软了神色,再开口时已带上了慈父的口吻:“何期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都这么大了!这么英俊出色的小伙子,走出去忒给爸爸长脸!你王伯前段时间还夸你一表人才!我的好儿子,果然不负爸爸对你的期待呀!”
程何期似笑非笑地看着和颜悦色一脸以他为荣的程父,也不说话。
程父年轻时俊美无疆,风流倜傥,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单看如今哪怕是当下境遇大变的境地也几乎依然风采不改就能明白一二。程母虽不丑,却也只是中上姿色,即小家碧玉型。
程何期长得像程父多一点,够得上英俊,却绝非蓝颜祸水那一流。
而程父那个情妇,客观而言不说为人品性,就相貌来说的确是个少见的大美人,我见犹怜,身材却娇小又火辣,十分能引起男人的兴趣和保护欲。
单说外表,程父和情妇站一起,的确看起来登对,堪称天造地设。
外表基因这样强大的两个人生出来的那个私生子,自然也是唇红齿白俊美异常,放古代就是个标准的蓝颜祸水倾国之貌,是程父捧在手里的心尖儿。
对程父而言,程母就是块脚踏石,程何期是意外产物;而情妇才是其真爱,私生子便是他们爱的结晶。
程何期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程父在原主昏迷期间,不但接回了私生子,也对程母提出了离婚,只不过程母为了自己儿子一直不肯松口。
没成想程父居然毫不避讳地直接将那女人也一起接了进来,甚至以此来恶心逼迫程母离婚。可一向软弱的程母却头一次那么坚决,硬是咬牙撑着。
程父其实早在程母父亲退位过世那会,便已经就有了离婚这个念头,只不过也许那会还顾及自己名声,终究一直拖着。正巧后来程何期车祸成植物人,成了他重提此事的最好机会,更是因此顺理成章给了私生子名分,让其认祖归宗。
只可惜,程父的“真爱”和“爱的结晶”,只能跟他同荣华却无法共贫贱。
昨晚,程何期跟程母提出离开程家的时候,顺利地他都没想到自个之前打的那么多腹稿最后一个都没用到。
他其实在此之前已经考虑了挺长一段时间,从复健结束以来,也暗中做了不少准备。真正付诸行动时还以为对程母要好一番费力说服,却不料他一提出来,程母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离婚。想来也是她早就认清了这个名义上丈夫的真面目并彻底死了心。
而这个男人,直到现在,还想把他们母子都当傻瓜耍么?
程何期觉得没让程母一起过来,果然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他不怕程母再被其蛊惑,他只是不想让程母再看到对方这副嘴脸,平白闹心。
他不得不承认,程母的遭遇,令他一定程度上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以及,曾经,自己的弱小……
“爸知道以前忙着工作忽略了你,过去是爸爸不对……”
程何期望着程父少有的“温情”,原主曾盼星星盼月亮甚至不惜自甘堕落以求得到父亲关注的目光,就这么来了。哪怕只是别有目的和虚情假意。
他缓缓垂了垂眼。
他对此不会有太大的感受,只是为原主曾经的孤慕之情所不值。
记忆中那一幕幕小男孩追着高大俊美的男人,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一路跟着小跑到门口喊着:“爸爸!爸爸!”的场景,有时甚至因男人步子迈得太快,男孩赶不上追得太急而跌倒蹭破了膝盖,忍着疼爬起来叫着“爸爸”还想追上去,只渴求一个拥抱,或者一个爱怜的摸头,夸一句:“小期真乖。”
可小男孩得到的,永远是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得笔直地望着他,冷冰冰的一句“忙”,以及头也不回上车离开的背影……
“……只要爸爸度过这次难关,以后爸爸一定会补偿你。你今年不是要毕业了?到时来公司帮爸爸的忙,作为程氏的继承人早点熟悉公司业务对你有好处,到时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爸爸……”程父还在可歌可泣地拉扯父子亲情,说到动情处连眼睛都微红,影帝也不比过他的情真意切,“爸爸迟到了那么多年,往后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
只可惜程何期不为所动:“签吧。”
程父一个人深情表演,也许已经感动了他自己,可程何期却压根就不想跟他废话,也不想争辩,纯粹白费口舌与精力。他要顾及的只有程母而已。今天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拿到签了字的协议书。
还公司?又是哪里来的程氏?继承人?他和原主都不稀罕!再说早些时候怎么就不说他是继承人?难道当初为私生子做的铺垫,都是假的?
呵!程父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的本事果然炉火纯青,却也不看看他画的这张大饼,有没有过期。
程父看着递到眼前的笔,哑然止口。
程何期的油盐不进让程父额角抽搐几下后当即再也装不下去慈父脸,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翻脸比翻书快,张口便是怒斥:“我是你老子!你敢逼我跟你妈离婚?滑天下之大稽!你大逆不道地想干什么!”
“签字。”程何期眼底渐渐染上暗沉,却是轻浅一笑,“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连威胁都说得像在闲庭散步,端得优雅风度。
程父一怔,下一刻却气得更加脸红脖子粗:“你——逆子!”拿起笔就要往眼前之人身上砸,被后者微微一侧身,抬手接了个正着。
程何期又笑了笑,斯斯文文地将笔重新放回程父面前,这回还服务周到地将笔帽都去了,搁在那沓A4纸上,语调一如最初,平稳从容:“你干过的那些个事,总不至于要我一件件都拎出来讲吧?那可就不好看了。你说,对吗?”
程父又是一惊。
“养尊处优的您,怕是受不了那牢狱之苦的吧?”程何期称得上如沐春风的语气,气势却隐隐散发出来,他盯着程父的眼神像是老鹰盯住了猎物,“当然,你也有试一试的权利。”
程父惊疑不定地看着程何期。他那个懦弱无能、不成大器的儿子,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变成这样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看着对面之人始终挂着云淡风轻的浅淡笑意,似乎吃定了他会妥协,又联想到对方刚说的那事,不禁暗忖他那个早死了多年的岳父,不会真留着什么证据吧?按其老奸巨猾的性格,倒也难说……
可那些事,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才对……
程父心思一乱,不由惊惧,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
他此刻也算五味杂陈,恨这小子手段居然用来对付他,却也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没从小好好培养起来,更恨自己付出了无数心血放心上疼爱的另一个儿子居然在他众叛亲离的时刻跟那个贱人一起背叛了他,捧错了对象,以致于如今竟然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有了……
转念又恨莫非不是这逆子那起车祸撞了不该撞的人,他又何至于此!这个就是生来讨债的罪魁祸首!兜了一圈自然更多的仍旧是恼恨与惊疑,老谋深算的双眼仔细打量审视着这个他从不放在眼里的儿子。
程何期就坦坦然然任其看着,风雨不动如山。
他又笑,云淡风轻地:“只不过,这一试,可就没了反悔的余地。”
程父摸不清底细,一时被唬住。
“我的耐心不多。”程何期垂眸看了看表,漠然道,“还有三十秒。到时可就不止诉讼离婚这么简单了,您可想清楚。二十秒。”
程父将信将疑,却终究不敢赌。他已经够焦头烂额,不能再节外生枝。暗暗咬牙,想着等度过了这段危机,他自然有的是办法收拾这娘俩!还有另外那俩!都不是好东西!
沉着脸不得不签下了名字,程父最后一笔用力地将纸张都划破了,写完就把笔和文件往程何期身上重重一扔。后者又一次避了开去。
程何期无所谓,程父的怒火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发火是弱者的专利。
翻了翻,确保每一个该签字的地方都签了,没有错误也没有遗漏,才一合文件。此行目的达到,他拿起离婚协议书就走,似乎瞧一眼程父都嫌浪费。
跟在那人身边那么久,纵然他时刻守着本分,却耳濡目染下多多少少也是学到了些东西,至少用来对付程父这种人,是绰绰有余的。
直切要害,不必多费唇舌。浪费一丁一点时间精力,都是不值得。
不过又是另一个陈国栋而已。
这世上,古往今来,永远不缺那样的人。
程何期连冷笑都不屑。每人都得为曾经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如今,不过是程父承担后果的时候罢了。
程父显然终究还是不甘,最后摒弃了往日的“涵养”,在这一败涂地的境地里丑态毕露,对着程何期转身离去的背影叫嚣:“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个一个见钱眼开的贱货!”
程何期离去的步伐微微一顿。他是不想跟这种人掰扯,但也不是人欺到了面前都不会回击。
程父还在破口大骂:“我不会就这么完了的!我会东山再起的!到时我要你们好看!”此时像只丧家之犬的他,哪还有往日老总的偏偏风度,本来保养得当风采依旧的俊美皮相如今只剩一片狰狞丑陋。
程何期回头冷冷地看了程父一眼,只说了一句:“一丘之貉物以类聚,辜恩负义者人恒背弃之,就这点而言,你们‘一家三口’的确般配。”
程父愣了一瞬,反应了一会,才气得发抖指着他大吼:“孽子!”扑上来就想动手。
彼时程何期早已走到门口,优雅自若地开门,关门,将程父的咆哮怒喝隔绝在门内。
站在庭院里,他微微仰起头望着天空,世上为什么总有这样的人……
既然不爱,为何结婚?又为何生下孩子?就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将无辜之人当踏板,将不爱之人生的孩子弃若敝履,可那难道不也是血亲骨肉?谁才是无辜?
虎毒尚不食子,万物之灵的人类,何以如此残酷自私……
有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危险来临时不惜以命相护。
可总有一些人,不是东西起来,就真的不是东西啊……
程何期坐上车,发动驶离,一脚油门,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多少市值百亿千亿的大企业破产倒闭,无数股民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结果那些对媒体涕泪横流说着愧对大家信赖无奈宣布破产的老总们,照样在人们的视野外住别墅豪宅,吃香喝辣挥金如土。早就掏空的公司,通过各种名目手段合法合理将其变成私有财产,到最后资产都是自己的,债务都是公司的。
只不过程父就没这么好运了,不要说财产了,一屁股债能不能还清姑且不论,牢狱之灾能不能避过,只怕还是未知,又蹦跶得了什么?
即便他不作为,可就程父平日里的作风,如今一倒台,有的是墙倒众人推的落井下石之辈。程父竟还妄想东山再起……
程何期连嗤笑都懒得去嗤。
他方向盘微微一转,上了高速,只想赶在时点回家,跟程母一起大扫除,除旧迎新。
程何期昨晚知晓除了目前他们住的公寓房是程母出嫁前其父买的,另外还有一些投资理财,都在程母名下,都是婚前财产。程何期外公终究还是替女儿外孙筹谋的,再不济,母子俩立身之本总有的。
程父先前软化态度企图笼络程何期,多半是在动程母那些资产的主意,结果盘算落空,这才原形毕露,破口大骂。
程何期赶在新年前解决了程家的龌龊事,也总算了却了他一桩心事,只等下午工作人员上班后再带着程母去民政局一趟,早点将这事彻底完结。
傍晚时分,外面竟下起了初雪,厨房里则一片热火朝天。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程何期帮着程母一起做了大半桌子的菜,他担心吃不完本想阻止,结果程母说这是属于他们母子的第一个除夕,有特别的意义,得好好庆祝一下,程何期便也不再多言,顺了程母的意。总归是大冬天,他从小吃苦到大,也不是十分讲究当下流行的什么绝不吃隔夜菜这种养生说法。
而对程何期而言,这是他和程母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除夕夜,也是他多年来最温馨的一个除夕夜。
饭后,母子俩打着饱嗝各自半躺在沙发上歇了半个多小时,又穿得厚厚的去楼下小区里趁着还没积雪在公寓附近走了走消了会食。程母还戏谑说看雪这么浪漫的事,陪儿子的不是人家小姑娘、却是她这个老婆子,问儿子有没有失望,惹得程何期哭笑不得,最后连连讨饶求程母不要消遣他了。
回来后程母一边给儿子打着毛衣一边看电视,时不时跟程何期叨唠几句。她就跟大多数的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总觉得孩子永远长不大,怕孩子自己照顾不好自己。
程何期认真听着,认真应着,没有丝毫不耐烦,哪怕有时有些话程母已经来来回回重复讲了好几遍。
他没法去践踏一个母亲最朴实无华的心意。
他珍惜着每一句来自对方肺腑关切的唠叨,哪怕这些,其实并不是给他的……
临近十点多时,程何期犹豫了下,看程母依然手里忙活着没有停歇的迹象,还是忍不住上前想抽走她手里的羊绒线和细竹针,催对方去睡觉。
十点向来是程母的睡觉时点。
程母却扒拉着不放,说已经在收口了,马上就好,非要今天赶在新年前织好了。
程何期无奈,最后两人各退一步,顶多再十五分钟。
程母果真在十五分钟里织完了,然后捧着崭新的毛衣看着程何期,期待道:“阿期,试试合不合身?”
程何期愣住了,近来他是好几次都看见程母在织,可竟然完全没想过这毛衣到底是织给谁的!
“快套上让妈妈看看呀!”
程何期收好了情绪,笑着依言穿了。羊绒衫不大不小,十分合身。他对还在拉着他左看右看有没有哪里有问题需要修改的程母说:“很舒服,也很暖和。”
程母自己也检查完一遍,觉得没问题,听儿子这么说,她立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并不是绝色的姿容,此时却熠熠生辉,美得动人。
程何期心绪不太平静,在程母低头将一个线头处理完时,开口道:“妈,我会孝顺你一辈子的!”
程母微微一顿。
程何期看着她低着的头,继续说:“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享清福就好。我长大了,以后会好好做人,你只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好。你儿子就这点请求了。”
程母抬首,眼中含泪,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哽咽着连说了几个:“好!”
待得程母情绪平复终于去房里睡觉后,程何期也关了电视,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母说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好的除夕,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
那么温馨的除夕,已多少年没有过了?
程何期将羊绒毛衣脱下,仔仔细细叠好了,放到床头柜上。
程母不是他真正的母亲,却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温暖。
他的母亲,也总会给他织毛衣,穿在身上厚实暖和又柔软,满满的都是爱,总给他带来坚强和动力。
城里禁止燃放爆竹,也不像乡下,凌晨一点前爆竹声是不会断的,而在这里,却很安静,家家户户的热闹都关在各家各户里。
程何期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灯火,几分淡然,又几分惆怅。
他只希望,这样的除夕,以后每年都会有。
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看到如今可以开始新生活的程母,应该也会放心吧……
过了春节,程何期初八花了一天时间带程母去做了全身检查。
化验出来说浅表性胃炎一直有,配点药按时吃就行。其他方面检查出来有点消化不良,血糖也有点问题,但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好好调理,平时保持好的饮食习惯,少食多餐,以清淡为主,尽量避免辛辣刺激性的食物,保持心情愉快,注意休息,还有一定程度的运动就好。
程何期安下了大半的心,回去后又想到哪怕程母果断离了婚,可终究多多少少还是会怅然吧?便说服了她去旅游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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