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昭南忽然发现，林重身上的气息正在发生某种玄奥变化。

限于境界见识，他不明白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但是林重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更纯粹、更缥缈、更透明，也更高不可攀。

虽然就坐在他面前三尺之内，却仿佛相隔万里之遥。

时间缓慢流逝。

从进入茶馆到现在，才过去几分钟。

可对如坐针毡的段昭南而言，就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挺直了腰杆，两手平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眼睛却始终盯着自己的鼻尖，甚至不敢看林重一眼。

因为哪怕只是看一眼，也会让他心神震颤，恐惧丛生，似乎连灵魂也被灼痛。

“如意门没封锁消息吗？”

不知过了多久，林重平静淡漠的嗓音又传进段昭南耳朵：“林幽寒走火入魔，对如意门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吧？”

“她们确实封锁过消息，但是效果不佳。”

段昭南答道：“虽然如意门祖庭位于十万大山深处，但是终究做不到完全与世隔绝，最近两天开始有一些真假参半的消息传出来，如意门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干脆选择主动公开。”

“有没有提到我？”

“......有。”

“她们怎么说我的？”

“呃......是......”

段昭南额头冒汗，吞吞吐吐了半天，方才壮着胆子道：“盟主，一群女人的看法，您何必在意呢？”

林重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此刻见段昭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来了兴趣：“如实转述即可，我不会怪你。”

“她们说盟主您恃强凌弱，傲慢无礼，残暴不仁，冷酷无情，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力量，欺负如意门一群弱质女流，甚至还折辱自己家族的长辈.......”

段昭南汗如浆出，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一句话讲完。

“恃强凌弱，傲慢无礼，残暴不仁，冷酷无情？”

林重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听她们这么说，我好像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请您放心，属下回去一定调查清楚，任何胆敢诋毁您名誉之辈，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必定严惩不贷！”

满头大汗的段昭南把胸膛拍得砰砰直响。

“算了，公道自在人心，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你还能堵上别人的嘴巴不成？”

林重轻描淡写地摆摆手，旋即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要严密关注舆论动向，看是不是有其他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趁此机会往武盟和我身上泼脏水，破坏我们的名声。”

“您是指？”

“真武门、无极门，以及他们的盟友和附庸。”

林重眸光幽深：“要想彻底改革武术界，一定会触动那些名门大派的核心利益，他们也绝不可能就此束手待毙。”

“属下遵命！”

段昭南立即起身，肃然拱手。

“还有其他事吗？”

“其实......还有一件事。”

“嗯？”

“五祖门、天罗宗等派得知您莅临南部行省，想前来拜见，您是否愿意接见他们呢？”段昭南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重想了想：“可以。”

段昭南大喜过望：“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好提前做准备。”

“明天吧。”

“好的，那属下明天亲自来接您。”

正事谈完，林重也不想跟段昭南闲聊，于是点点头，端起茶杯送客。

“属下告退。”

段昭南颇为识趣，当即转身离开茶馆。

直到走出茶馆的大门，脱离林重感知范围，段昭南才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仿佛卸下万斤重担。

一阵微风吹过，段昭南觉得身上有些冷。

与林重交谈的七八分钟里，他居然出了一身汗。

特别是后背，几乎整个湿透，由此可见压力之大。

“部主！”

便在此时，一大群武者呼啦啦的从远处跑来，把段昭南围在中间。

这些武者是南部分盟的中高层干部，大多正值壮年，穿着武盟制式练功服，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俱都精神旺盛，气度不凡。

他们没资格拜见林重，因此只能在外面等着。

段昭南不动声色地运转内息，瞬间将汗水蒸干，同时双手背在身后，扬起下巴。

“部主，您见到盟主了吗？”一个身材比段昭南更加壮硕魁梧的武者问道。

“当然。”

段昭南矜持地点了点头：“虽然盟主事务繁重，日理万机，但他老人家还是专门抽空接见了我。”

“盟主说了什么？”

“盟主对我们有何指示？”

“盟主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强大吗？”

“我们是否需要设宴，给盟主接风洗尘？”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口。

段昭南嘴角隐约抽搐了下，扫了这些下属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回去再说！”

******

如意门事件的余波逐渐在武术界内扩散。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给人一种目不暇接之感。

镇国武圣杜怀真退位归隐、碧港城武盟分部遭遇袭击、东部行省爆发诸派鏖战、无极门掌门陈寒洲破丹入罡、天龙派掌门萧狮潼、曜日宗宗主曹鸿相继陨落、如意门掌门林幽寒走火入魔......

一桩桩，一件件。

无不预示着一个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即将来临。

而这一切，都是因杜怀真退位而起。

因为杜怀真压制武术界太久了。

过去六十年，炎黄武术界匍匐在杜怀真脚下，虽然变得和平安稳，却也如一潭死水，丧失了变革的可能性。

如今那位无敌世间一百年的镇国武圣不知所踪，失去压制的武术界，究竟是走向混乱，还是焕发新生？

谁也不知道答案。

唯有一点不言自明。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能够独善其身。

天南地北，不管是繁华的闹市还是偏僻的乡镇，只要有武者的地方，几乎都在谈论林重和如意门。

“武盟那位，真的闯进如意门祖庭大打出手？”

“是真的，我可以作证，我有一个妹妹是如意门内门弟子，她亲眼所见。”

“究竟是为什么啊？如意门哪里得罪他了吗？不可能吧？如意门都是女弟子，而且一向与世无争，怎么会得罪他呢？”

“呵呵，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拥有了强横无匹的力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不会再把我们这些虾米放在眼里......”

“那位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行事不够成熟稳重，但也可以理解，谁还没有个冲动的时候？”

“呵呵，我倒觉得他是骤居高位，得意忘形，终于暴露本来面目，不再装模作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