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军不是不开口,而是只对他愿意开口的事才开口。
他自己的事情,他就绝不开口。
但农村里的人,都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从郭军帮着周彩凤出工,村民们就不间断的问他,“你哪里人?为什么在这儿?你几岁?你……”他就干脆死活不开口,村里的人便都认为他是哑巴。
其实,他住在秦凝家猪棚这么久,秦阿南心善,有时候家里有吃的东西,都是给他一份,家里有暂时不用的东西也会给他一份,连他床上的被子,还是秦阿南家里的老被子呢,所以,基本上秦阿南家的人问话,只要不涉及他隐私,郭军会回答。
秦凝便又问他:“你听见的动静,是往后头去的?”
郭军有些错愕的看看她,说:“没啊,往东边去的。”
轮到秦凝错愕,不禁问:“几个人?”
“听不清,只听见一句,‘一定要弄死那只瘟狗’,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秦凝的眼里闪过利光,眼睛望着远处说:
“好了,没你事了。后头秦连家再让你去帮忙,你别去了,给,五块钱,算我补你不去干活的工钱,今天的事,跟谁也别说。”
后头秦连家在盖房子,三个儿子都大了,他们只有半边屋子,要是不盖好,孩子攀不到亲事,那朱月娥就算借一辈子的债,也得把房子盖起来。
但盖屋子,总是能省就省,秦连和朱月娥除了尽量不请泥瓦工,让几个儿子自己做,再就是差使郭军这个外来户,毕竟只要给口饭,他就能去出力了。
郭军没拿钱,低头说:“我不去就是了。”
秦凝又把钱递了递:“拿着吧。”
“我有钱。”郭军身子迅速缩进了猪棚,关上了门。
很好!
现在没人了!
秦凝见郭军一躲起来,迅速的走去鸡圈,假装翻看鸡鸭,借着篱笆的遮挡,快速的把四只半死不活的鸡都丢进了空间。
空间治好了佐罗,驯化了悟空,就是不知道救不救得活这几只中毒的鸡,唉,毒鸡当活鸡医,试试吧!
而两只鸭子,一看就是已经断气的,完全的没有动静了,只好去埋掉了。
最后,秦凝又掏出手帕,把剩的大半个饭团和一些米粒装了起来。
佐罗始终跟着,秦凝低声吩咐它:
“到四周去闻闻,确认一下有没有秦梅芳的味道,仔细点,她呀,应该是想来给你吃毒饭团的呢。”
佐罗的耳朵立刻竖得笔直,狗脸一派惊讶,迅速的窜了出去,在房前屋后到处的闻。
秦凝走去屋子里拿了把锄头,拎了两只死鸭子,往外头大河塘那边走去。
佐罗很快跟过来,低低的叫着:“有!猪棚后面,我们家院墙边,都有那个坏女人的味道。”
“很好!佐罗,记住她的味道,以后每天早上你都要闻一边,要是她来过,一定要告诉我。”
“嗯!可是,不应该先咬死后头那个光屁股东西家的鸡鸭吗?”
“不。你去咬死了,我还得赔钱呢。他们喜欢玩阴的,咱们也玩阴的,我比较顺手。”
“唉,不咬死它丫的,我不过瘾。”
“笨,光咬死有啥意思!咱们得让他们付出大一点的代价。行了,先帮我去河塘边刨个坑吧,把鸭埋了!”
一人一狗,晃荡着两只死鸭子,很快来到了大河塘边。
河塘边,专门用来看鱼网的茅草屋,还是像童话故事里巫婆住的房子,孤零零的杵在那儿。
茅草屋到堤坝,有大约十米的地块,这部分地块地势低,生产队没种棉花,种的是小麦或者番薯类的东西,比较容易展开锄头挖坑。
秦凝便随便选了一处,扒拉开一些草和藤曼,自己用锄头翻开了一大块土,和佐罗说:“开工吧,快点,还有别的事儿呢!”
一刻钟后,秦凝就扛着锄头回了家。
许春燕已经去上学了,秦阿南抱着七斤坐在桌子边,苦着脸说:
“囡,真的是鸡瘟吗?怎么没听别家说过呀?还说想吃几个鸡蛋下奶呢,这下好,连鸡都没了。”
秦凝安慰她:
“是鸡瘟。姆妈,只能算了,今天先吃鱼吧,这以后都有鱼呢,吃鱼对身体好,七斤还能更聪明,鸡蛋只能等等了。”
许良保看看秦阿南,再看看秦凝,说:“小凝,我怎么觉得……不像鸡瘟,小季他说……”
秦凝立刻打断了他:
“良保叔,鸡瘟总是要几天的,过几天看看,兴许别人家也有呢?小季是好心才那么提一下,可咱们这儿,谁家会舍得丢掉那么大的饭团呢?那个话,你别放在心上。对了,今天生产队里,妇女们分派做什么活啊?”
许良保今年已经划到秦凝家这边的生产队干活了。
此时听秦凝这么说了,他心里就算疑惑,也没再执拗,只闷闷的说:“妇女们都是在东地块摘棉花。小凝你也快吃吧,你上班要迟了。”
“哦,摘棉花啊……我没事的,今天上班反正迟了,良保叔,你吃了饭只管出工去吧,我洗了碗再去好了,陶丽芬会帮我说话的,我们站长还常常不在呢!”
“哦,那好吧。”
许良保很不得劲的应了。一下子死了所有的鸡鸭,对于农家来说,实在是一件很大的伤心事。
他闷闷的吃着早饭,听见外头出工哨子响,便快速的把早饭扒拉在嘴里,搁了碗,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和秦阿南说:
“阿南,累了就带七斤去睡一会儿,尿布等我回来洗。”
秦阿南应着,抱着儿子送他出去:“爹要出工了,七斤,和爹再会呀!”
周彩凤的声音便咋呼在院门外:“哦,良保你出工了,我就来上工了哪!哎哎,听说你家的鸡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许良保似乎没出声,倒是秦阿南,抱着孩子在门口和周彩凤搭讪:
“唉,别提了,作孽哦,我那么乖那么宝贝的生蛋鸡生蛋鸭,唉,一提我要落眼泪了……”
秦凝收拾着碗筷,周彩凤便进来了,一见秦凝在,便打了声招呼:“哟,今天小凝还没去上班啊?哎,你看,我准时来上工了吧?”
秦凝回头看了看她,刚“嗯”了声当作回答,周彩凤就絮叨起来:
“哦,我告诉你哦,一早那个死哑巴说话了,叫我今天给他留碗饭,他帮我出工,没去你们后头帮忙盖屋子了。我早就叫他不要帮朱月娥家干活了,这家子是真的小气,让哑巴那么个壮劳力去帮忙,竟然连块肉都是没有的呢!本来就已经没人帮忙了,现在哑巴都不去的话,我看他们家这屋子,是要盖过年了!”
盖过年?!
嗬,那是不可能的!
该再盖一年才好!
秦凝心里嘀咕了一句,却和周彩凤说:“不管人家的事。哎,你今天把做好的全部理一理,明天我契爹要来拿货。”
“好好,那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干活。”
周彩凤很识相的自己去西灶间干活了。
秦凝带着佐罗回了房。
“佐罗,去看看后头还有几个人在家,他们家的鸡,是不是还放在后头竹林里。”
一会儿的,佐罗就回来报信了:“就四个男人在家,商量怎么盖屋子的事,鸡在后头河滩边的篱笆里。”
秦凝便拿了两件衣服装在木盆子里出了门。
秦阿南看见了,还说道:“囡,你洗衣服啊?你放着吧,我等七斤睡了一起洗。”
“不用了,我这两件不脏,我去后头河滩上随便搓一搓便完了。”
秦凝果然一会儿的就回来了,在房里又嘱咐佐罗几句,推了自行车便走:“姆妈,我上班了啊!”
等到下午四点半,秦凝就迫不及待的骑了自行车回家。
NND,憋了一天了,得回家验收成果啊!
秦凝下班的时间,比生产队里放工早半个小时,她悠哉些骑到家,是正好可以赶上社员放工的。
但她心急,回到前进大队的时候,社员们都还在地里呢,秦凝便特意的骑自行车,绕道东地块。
东地块里,果然都是好些人头,在高高的棉花树杆子上头移动。
秦凝粗粗一观察,便看见好些妇女在窃窃私语,脸上是一种暧昧难言的笑容。
秦凝放心了,悠哉悠哉的骑车回家。
周彩凤在西灶间一看见她回家,便咋呼起来:
“哎,小凝你下班了,哎,你知道吗?真的是鸡瘟呀,你们后头朱月娥家的八只鸡,全部死翘翘了呀,朱月娥中午回来看见,伤心得不得了,大哭啊!”
秦凝脸抽了抽:“哦,这个……现在才两户人家,也不知道算不算鸡瘟呢,大家要注意着些才好!”
“对对对!我下午就把鸡全部收在鸡圈里了,唉,吓人!”
一刻钟以后,秦凝便听着屋子后头先是朱月娥一声尖利的喊声:“秦振国!你给我过来!”
继而,就是含糊的打骂声音,很沉闷,似乎是关在屋子里打的声音。
周彩凤停了手里的活,好奇的转头看着秦凝家屋子后头:“朱月娥这是怎么了?鸡死了,拿儿子出气呢?”
秦凝没接茬。
半个小时以后,老六娘子,三麻娘子、王大妹等人,齐聚秦凝家西灶间。
老六娘子:“彩凤,你今天没出工,错过一场大戏啊!”
三麻娘子:“哎哎,什么彩凤错过一场大戏,好像你看见的一样!”
王大妹:“哈哈哈,婶子,这个事情么,看看就知道是大戏嘛!啊哈哈哈!”
毛玲娣没出声,但捂住嘴,笑得说不出话来。
周彩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一斜:“你们到底要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什么大戏小戏的,都闹鸡瘟呢,你们家里的鸡有没有收起来了啊?”
王大妹一点也不紧张,还笑:
“收了收了,中午一听说阿南家和朱月娥家的鸡都死了,早就收了。但是还有事情比鸡瘟热闹啊,闹人瘟呢!你知道吗,我们今天在东地块摘棉花,在地里捡到几件衣服呢,哎唷,花短裤,花衬衫,小奶罩,还有男人的裤子,啊哈哈哈!彩凤,你说,是不是闹人瘟,瘟在棉花地里了?”
众人暧昧的都大笑起来。
周彩凤脸色变了变,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抖了抖,还探头看了看院子里撸狗的秦凝会不会说什么,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那,那是谁的衣服啊?”
众人正笑的高兴,也没在意她的异样,老六娘子还夸她呢:
“那,就是这个大戏!到底是彩凤,这个才是大戏啊!你猜啊,你猜猜看,是谁的衣服短裤小奶罩呢?”
周彩凤脸抽了抽:“我,我猜不出来。”
三麻娘子眼神无比暧昧,却还鼓励她哩:“你猜,你肯定猜得出来!”
周彩凤脸开始红:“我真猜不出来。”
王大妹就笑着靠到她耳朵边:
“哎唷,这还猜不出来,我们不是还研究过的吗?你看你,光想着赚钱,把这个事情忘记了,秦梅芳啊!顾桂英说的,那件花衬衫,还是增华师傅做的呢!”
周彩凤眼睛“忽”的瞪大,眼里光芒闪烁,立刻精神万丈,拍案而起:
“真的?!哎哟我的娘啊!这么大胆啊!那,那个男的,是谁啊?”
老六娘子和三麻娘子相视一笑,像一对恩爱多年的情侣似的默契:“你猜!”
这次,周彩凤不干了!
“猜个屁!快说,你们知道是谁了吗?认出来了吗?哎呀,急死我了,快告诉我啊,怎么这么大的戏,我错过了呢?”
三麻娘子就笑着说:
“哎哎,不急不急,你知道的,我们女人的衣服嘛,还有点花头,能看出来是谁的,但这男人衣服不都是一样的嘛,那么一条黑楚楚的裤子,本来是认不出来的,但是,发现衣服的唐阿婆一摸口袋,口袋里有一块烂糕,还有一张纸头!
那么我们都不大识字,唐阿婆就叫梁阿妹来看。梁阿妹多敢讲啊,她就大声的读出来了,原来纸头上写了,今收到什么砖多少钱,水泥多少钱的,关键,还有个名字……”
三麻娘子故意的顿住,周彩凤手掐到她脖子上:“说!”
“啊哈哈哈,秦,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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