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你看,我从那边折来了这些白梅。”
褚非然说着,从手里挑了枝同簪子一般长的,随手插在了小丫头双城头上梳着的斜髻上。
“嘿嘿……”
双城也同样从手里,挑了一枝出来,随手插在了褚非然的头上。
管它是什么草标为信,宫里规矩的。二人到底是像以前还在北郊山上的陶然居住着时那样,打打闹闹热络起来。
“看招!”
今日褚非然在外头待着的时间格外的长,甚至比她在陶然居住着的时候还要长。
褚非然从地上团了一团雪,松松散散地打在了双城的衣摆上,这边双城也玩性大发,把手里折来的梅枝一股脑儿地竖在雪地里,自己空出来的两手各抓起一团雪,来不及团紧实,便被她丢向了褚非然。
“看招看招!”
嘻嘻笑笑间,褚非然和双城的衣裘上都多多少少滚了些残雪。双城看见褚非然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心大的她还以为是一时跑得热了,褚非然也没留意,只觉得脸有些发烫。
“双城,我有些累了,待给这雪人娃娃做成了手臂和花环,我们便回去罢。”
褚非然隐隐有了一丝倦意,和双城一边扎着手里的梅花花环,一边眼皮竟开始不住地打架。
与此同时,这边从长乐公主府回来的轩辕珷,出乎意外地,没有回去寝殿批公文折子,他也携了丹玉来了御花园。
轩辕珷同丹玉是从梅园的侧门走来的,刻意绕过了梅园中心。据说,那梅园中心处是个不详之地,轩辕珷的皇祖父便是在那里驾崩的。
左盘右绕,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阴差阳错,轩辕珷同丹玉,走出了梅园,远远地,便一眼瞧见了在雪地里围着那雪人娃娃的褚非然和双城。
“嗯?”
轩辕珷看得真切,他知道是褚非然和双城,他只是奇怪周围怎么不见随侍的一众宫人。
“皇上,是皇后娘娘和她的贴身女侍双城。您可要上前去瞧瞧?”
“不必,有朕在,怕是会败了皇后雅趣,朕在这里看看就走。”
轩辕珷拦住了想要上前喊双城的丹玉。
蹲在雪人娃娃前的褚非然和双城让他想起来一个人。
那个曾教他,同他一起堆着雪人娃娃的人,她曾唤着他“武儿”,陪他在雪地里胡闹。
“母妃,雪人娃娃化了,雪人娃娃化了。呜呜……”
那时,邺城的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区区一个雪人娃娃,可能刚刚成型,下个时辰就成了一摊雪水。
那时候,他总会编着他的母亲,在地上打滚,哭诉着自己化了的雪人娃娃。想必那个时候,他的母亲也是很无奈的吧,毕竟她自幼生长在终年覆雪的苏毗国,几乎从未见过这般转瞬消融的薄雪。
“所以武儿才要在失去前好好守护啊……”
“守护吗?那武儿就好好护着母妃!”
沉溺于过往回忆,恍惚中,轩辕珷听到了一声闷响,天伦梦碎。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怎么了?”
也正是这时,远处冒着雪,和双城胡闹了一两个时辰的褚非然突然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双城的惊呼,在招来不知在何处偷闲的宫人和内侍们前,先招来了轩辕珷和丹玉。
“快去传太医!”
丹玉得了令,即刻便急急忙忙地奔太医署去了,轩辕珷将褚非然一把抱起,就近安置在了离着御花园最近的他的寝殿。
风风火火,随着丹玉而来的,不光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大人,还有闻讯赶来的左丞大人。
一众人等尽都前前后后围在了寝殿内外,可观遍神色,真正焦急的,恐怕也只有跪在榻前的双城和等在外间的左丞大人。
“皇后娘娘素来身弱,今日冒雪,想来是不注意染了风寒,下官这便去准备煎药,皇后娘娘这几日多多安歇,很快便会痊愈。”
太医令说着,待轩辕珷点了点头,便恭敬地施了礼,退了出去。
他这一退,外间却还有左丞大人候着他,问清楚了状况,左丞大人便丝毫不顾地闯了进来。
轩辕珷倒也没有怪责,他知道,这左丞大人是真心偏疼这个女儿,这等无礼之举,也是人之常情。
寝殿御榻上,褚非然这场风寒来得尤急,原本一柱香前她还在御花园里同小丫头双城玩闹,这会儿却是额头滚烫地昏沉沉地睡了。
“褚大人莫要忧心,太医说皇后只是染了风寒,修养几日便好。”
轩辕珷眼看着左丞气势汹汹而来,先匆匆向自己行了个礼,便连上前几步瞧了瞧昏睡过去的褚非然。继而,这转过头来,便如一只饿鹰似地瞪住了跪侍在侧,正用浸了水的汗巾为褚非然敷额头的双城。
“当初原想着你是一直在宫外伺候皇后娘娘的,熟悉的也只有你,这才送了你入宫继续侍奉。既然是到了宫里,就该更小心谨慎,怎么还毛手毛脚,这么多宫人,怎么就看不住你一个把皇后娘娘带出去吹风?!”
左丞大人话中有话,他早在来之前,就听说了缘由,他没想到,身为皇后,褚非然在御花园晕倒时,竟是没得旁人,若不是皇上今日恰好也在御花园,怕是一两个时辰都不会有人来寻不见了人影的皇后。
左丞大抵也知晓,猜得到,褚非然性子柔顺,这宫人先得了丹公公的吩咐,不用细心伺候,又是觉得这褚非然耳根子软,极好求情,这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这次是冒雪染了风寒,下次呢?
轩辕珷轻抿了一口茶水,镇定自若地看着左丞大人暴怒如雷地将双城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
如果此处不是皇宫,而他又不是皇上。这左丞想来是早亲自动手把自己打砸一顿了。
这边,眼看着小丫头双城被数落臭骂,头是越来越低,脸上鼻涕眼泪齐出,轩辕珷这才将左丞大人叫出去,一同去了寝殿内的书房。
书房里,谢太傅谢瑾两父子同许赫已早早的恭候多时。探望了皇后,余气未消的左丞大人,这一见了平日里言语上总是合不来的谢太傅,火气远盛于在褚非然那边,待轩辕珷一落了坐,又打发了丹玉去太医那里,便火呛呛地开口上议。
“皇上,如今与梁国联姻一事虽然暂时瞒天过海,丹内侍也已卸任,却推了义子丹玉来您身边,怕是为了伺机而动。若他们先行一步传书梁国,泄露梁使和公主被囚,梁国必要借机发兵!”
这厢褚左丞才说完,那边谢太傅也开了口。虽说二人之间有些许不合,可于社稷,这二人竟是出乎意外地一致。
“左丞大人所言极是,梁国那边一旦知晓二人被囚,必然派兵攻打临川,借机取道,一并入汉。若江城关被破,无异于洪毁关堤,所害甚远。”
“嗯……”
轩辕珷仿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就好像,他一点都不着急于这局势。
左丞大人反倒比他要更着急,在褚非然入宫前,可还从来没见他如此上心过。
“如今兵权尚在近畿大营那边,若不趁早下手,只怕那边也是要等不及。”
褚左丞步步紧逼,希望轩辕珷能快些作出个决断,可没想到,轩辕珷依旧是漫不经心,只简单地回了他一声“嗯”。
“谢瑾,许赫,你二人怎么看?”
轩辕珷又开始习惯性地用着两个指节敲打起了自己的膝头。
许赫向来是沉默寡言,是以,没意外地,这第一个回轩辕珷话的,自然是谢瑾。
“回皇上,依小臣拙见……元成侯虽得了旨意,得以掌派宫中禁卫,可近畿大营一日在他人手中,猛虎便有一日伤人的爪牙。他们那边如今按兵不动,正是等您出手,他们便可借机连同梁国两方发难,让您措手不及。”
谢瑾顿了顿,莫名地,喉咙里有一阵发紧,他也不知道,是自己愈来愈像谢太傅一样谨慎,还是自己愈来愈看不透轩辕珷,他居然会在他面前开始有些紧张的结舌了。
“嗯……许赫,那依你之见呢?”
听罢谢瑾的进言,轩辕珷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比之方才,已不是漫不经心,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完全没在意过如火如荼的局面,既不忧心自己,亦不忧心他人,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臣以为,既是忧心梁国因为梁使和长乐公主被囚而出兵,那便让他们没有这个借口,梁国到时若执意攻打临川,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周遭诸国也会忧虑自身而起兵应战,于梁无益……”
许赫缓缓说着,可他话没说完,便被从上首御座上走下来的轩辕珷给抢白了。
“既不能伤那二人性命,又不能长久囚于公主府,更是不能让那二人安稳归梁。若是那二人有大错在先,为玄不容,梁国那边即便知道了,也怕是不肯出兵自取其辱了。”
轩辕珷成竹在胸,经许赫这一言,已想好了算计,只是这算计,怕是又要委屈某人了。
这般想着,轩辕珷白色御袍的一角停驻在了低着头的谢瑾面前。
书房外头,一个听完了这门脚的内侍,连忙向外奔去,他正是急着要回禀丹公公。
走得急了,路上正撞在一人身上。
“小丹总管……唔!”受了毫无防备的一刀,内侍被捂住口鼻,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叫喊。
再回身,寝殿偏门的枯井里,也许多年后,又该多了一具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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