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公仪殷亲拜临川行营为麾下三万汉军求借粮草,百般忍让,将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颜面都放到了最低,可那齐王轩辕理到头来却是用区区五十斤的米粮羞辱了他一番。
忍到极致,粮草告急,公仪殷当机立断作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
打劫粮草!
打劫哪里的粮草?临川行营近在眼前,他自然不会大费周章地冒险率领三百精兵绕远路前去梁军的剑碑兵狱地界。
堂而皇之地以汉军的身份打劫盟军的粮草?近来玄梁二军相互滋扰侵边已是常事,深夜无人,如今临川行营内众人又是醉生梦死,他不介意再为玄梁之间这水火不容的形势火上浇油。
夜深了,公仪殷就这样带着三百精兵,和方才轩辕理刻意借他的五十斤粮草小心翼翼地绕了个圈子,从临溪取道,灭了手中大半的火把,装作是夜袭的梁军悄悄地向临川行营的粮草库进发了。
“你们随朕在此,其余人分三路,左路右路负责引开驻守的玄甲军,中路小心从后方直取,能拿多少是多少,切勿贪多。鸣金为信,事成之后在临溪集合!”
军令一下,二百有余的汉军精兵即刻整齐地分成了三路,依照公仪殷的命令开始行动。
一切都进行得很是顺利,轩辕理每日只知饮酒作乐,他麾下的玄甲军也都军纪涣散,明明粮草库是这等重要的所在,值夜驻守的玄甲军竟大都是伤残老弱的士兵,左路右路汉军甚至完全不用费心思引开他们的注意,因为这些值夜的士兵们一个个也都喝得醉醺醺的在划拳。
“嗯?!什么人?!”
纵然小心万分,运粮的动静却不可能完全瞒天过海,暗中搬运满了一百车的粮草,中路汉军这才刚刚从后方走出不远,驻守粮仓的玄甲军就发现了他们。
“爷是从对面来的!你们这些玄国的酒囊饭袋,各个草包,怎么这时候才发现?!”
眼看着举着火把前来的玄甲军越聚越多,中路领军的将士心知不妙,索性随机应变,一口咬死了自己和其他的士兵是趁夜偷袭的梁国士兵。
“酒囊饭袋?!那老子就让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梁国人开开眼界!你,你还有你们,都给老子退下,至于你,有本事就上!”
酒兴正盛,又是被发配到粮草仓成日驻守而不得志的老兵,被这中路领军话语一激,即刻瞪着两只宛若铜铃般的眼珠子,活动下自己的脖颈,一声令下,退散了包围着中路汉军的玄甲军。
“行啊!那本大爷就让你好好尝尝,是你那脖子硬还是我这拳头硬!”
中路领军说着,也活动起了手腕,看样子是准备要和这守粮仓的守将好好打一场。
“我引开这帮老家伙们,你们抓住时机分散逃开,想办法让左路右路的兄弟们运走这批粮草!”
两方拉开阵势的同时,中路领军向身后的汉军使了眼色即刻交代了计划,这便冲向了那满身酒气叫嚣不已的玄军守将。
与此同时,潜伏在不远处山头的公仪殷等人很快便留意到了粮草库不寻常的动静。
毫无疑问,是暗中运粮的中路汉军已经被人发现了。
然而,公仪殷却并不急着赶去救援,而是随手揪下了头顶上方的一片树叶,将这片树叶举在了半空。
“陛下,怕是中路的兄弟们已经被发现了,如今……”
“如果已经被发现,左右二路人马想必此刻早已出动相援,轩辕理狂妄自大,这粮草库并没有派许多玄甲军驻守,凭他们的实力,要对付这些草包,不难。”
公仪殷不急,随行的两三将士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口示意,却被公仪殷摆摆手,三言两语打发了。
“皇上莫不是今日受辱,为逞一时之气,这就糊涂了?如今还拿着片叶子发呆……”
被公仪殷按下的随行将士眼见公仪殷仍在捻弄这手中的树叶,心中不觉起了疑惑。
然而,公仪殷接下来的举动,更让身后的将士们困惑了。
只见公仪殷突然松开手扔了树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树叶落在了不远处,接着,又是扬起头看向了天际。
完了,他们的汉君怕是被刺激傻了。
“哈哈哈,真是天助朕也!”
公仪殷的莫名一声大笑,让随行的两三将士更加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可公仪殷这时候却催促起了他们。
“时机已至,你们随朕即刻出发,直取玄军粮仓大门!”
“陛下?您这是?”
“听说过孔明借东风吗?如今东风已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公仪殷说着,命所有的将士都点燃了手中的火把,这时候,他们也终于明白过来,公仪殷方才那怪异的举动,是在观天象。
“如今左中右三路人马全数聚在粮仓后方,驻守的玄甲军也大都前去缠斗,你们随朕前去,为他们放上些许烟火助助兴!”
“好!!!”
不多时,公仪殷和两三将士便拿着火把从玄军粮草库的大门直接冲杀进入,借着天时之利,手中火把上的火苗很快就贪婪地在玄军的粮草库中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在后方正与三路汉军人马缠斗不休的玄甲军这才后知后觉,如今东风正盛,若不及时灭火,只怕整座粮草库都会烧个一干二净。
“哈!还不去救火?今夜这风吹得妙极,一会儿可别哭爹喊娘地只能扫灰了!”
注意到了粮草库上方飘散的浓烟,又听到了陆陆续续传来的用刀剑所传的鸣金之声,脸上已经有些挂彩的中路领军大笑不已,终于他不必再刻意躲闪拖延时辰,登时便冷不防地对准与他纠缠的老兵心窝上就是一脚。
老兵仰摔在地,整个人已是全然慌了,爬起来,却是立刻扇了身边另外一个士兵一耳光。
“你们这群废物!都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调虎离山,公仪殷这一出好算计可是让匆匆赶来的玄甲军奔忙失措,他们根本来不及看清放火的究竟是何人,更是谈不上拦截放火之人的去路。
甚至,在忙乱扑灭了前粮草库的火势之后,后方偷运粮草的三路人马也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无端少了足足一百车的粮草,一群玄甲军只好一口咬定了是隔岸的梁军趁夜偷袭粮草库,可饶是如此,第二天仍有些酩酊大醉的轩辕理依旧每人罚了三十军棍。
但那齐王轩辕理也并非真的是无能草包,绣花枕头,事后细想几分,他便猜出了打劫粮草的士兵该是公仪殷等人。
奈何如今形势,他除了气恼,倒也再无他法,只是他和这公仪殷就此结下了梁子,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临川岁月易过,转眼已入盛夏,梁帝的病情急转直下,御榻上那一副皮包骨样的病躯,真真正正让人知道了什么是形容枯槁,一日日,他出气倒比进气多。
残喘吊命如此,梁宫内的众人蠢蠢欲动,几乎在那一瞬,他们的心意出奇地相通了。
他们都在想着同样的一件事。
他,何时升天?谁,能登帝位?
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在一个闷热的夏夜,梁帝终于驾崩,驾崩于一床绣被和一双死死将锦被捂住了他的口鼻的手。
“父皇……太子他回不来了,儿臣的同母弟弟还小,那这帝位,儿臣就却之不恭了,您安心地上路吧!”
夏正德感受得到自己手下的那张面孔临死前的拼命挣扎,那股劲头,恐怕就像烛火中的飞蛾一般。
“呼……呼……”
锦被之下,渐渐归于死寂,夏正德颤抖着的双手却迟迟不肯松开,隔着一床锦被,他都能摸得到那副垂死挣扎的狰狞面孔,直到现在,他父皇的嘴还是大张着的。
“报!!!昨日玄国大军突袭剑碑兵狱,太子殿下出城迎战,一片混乱,下落不明!!!”
几乎是同一时辰,不详的战报也随同梁帝驾崩的消息传遍了朝臣的耳朵。
梁帝宾天,身为太子的夏正韬此刻又是下落不明,身为摄政王的最长皇子,夏正德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众臣的朝拜,暂且掌管起了梁国社稷。
半年之内,夏正韬若是不能顺利赶回梁宫祭拜为先帝送葬登基,按照惯例,新梁帝便会是先帝诸子中行二的临贺王夏正德。
“呵……祖宗旧制,这么多惯例,又有哪一个能顺利赶回来的呢?”
匆匆将驾崩的梁帝安置在了早就准备好的祭堂内,夏正德转头便趁着朝臣散去,迫不及待地偷偷坐上了御座。
御座上放着一方金玉宝玺,很快自己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它的新主人。
“哈哈哈……父皇啊父皇,当年那老和尚还真是说中了呢……”
贪婪的双眼,不停打量着金玉宝玺上故意雕制得颇有些健硕的龙形,夏正德不禁笑出了声。
梁帝当年曾去玄国游访,有一老僧为其相骨,算出梁帝将来会为子所叛,瘦削冤死,至此,他便日日斗米寸肉,大饮大啖,更是命年纪尚幼的太子夏正韬从此常年驻守剑碑兵狱。
如今,一切却是应验。
梁国易主,玄梁大战在所难免,不知后事又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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