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当日轩辕珷下令让齐王轩辕理率兵联汉攻梁,虽然占尽先机,更是师出有名,奈何那梁国的太子夏正韬下令军备严守,不得出城应战,是以,这一年多的日子过去了,齐王轩辕理只能按照轩辕珷的旨意继续率兵长驻临川,而早先带领一国精兵强将的汉君公仪殷也照旧在临溪练兵长巡。
百无聊赖,一成不变的驻守渐渐让齐王轩辕理生出了懈怠,看不到归邺的可能,也见不到有战事将起的苗头。索性,他每日连军营也不去了,而是暂且住在了轩辕琲的康王府过起了安逸的日子。
每日莺莺燕燕在怀,夜夜笙歌不断,轩辕理沉湎流连,甚至都不想再回他的封地了。
反观汉国公仪殷这边,却是不敢有所松懈,身为汉君日日亲临演兵,朝中政务虽然暂托丞相,却也事事都要亲自过目定论。仔细算来,公仪殷也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过汉宫了,甚至,就连派人送走太女公仪云昕,他都没空回返汉宫亲自送上这他最疼爱的侄女一程。
听说,公仪云昕出发去往北疆的那日,赌气撅嘴哭闹了一场,他的大嫂,被他按旧俗又立为皇后的云夫人也是痛哭了不已,大病了一场。
是啊,小云儿如今也才不过七岁,比当初他去玄国为质的时候甚至还要小上两岁。
如果不是因为如今汉国危在旦夕,他和云夫人绝不会狠心地把小云儿送去边疆。
朝中诸臣,不乏有对他这个汉君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的,可他们似乎忘记了,公仪殷当初继位时也才不过十五岁,如今也才刚刚行了冠礼。
五年的光阴,对公仪殷来说,每一天都好像一年那么漫长。他想要成为明君,他想要汉国重扬国威不再受制于人,他想再看见昔日临川的灯结千里的盛景……
“陛下,是玄君派人送来的密信。”
“嗯……终于,有机会了……”
等待良久,期盼多年,公仪殷在那日接到轩辕珷派人送来的密信后,脸上终于显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本以为他还会再等上一年、两年,可梁国那边却有人比他和轩辕珷先等不及了。
梁国国君子嗣繁多,虽然作为储君,夏正韬名分早定,可他却被梁君从小丢到了剑碑兵狱摸爬滚打,虽然文武双全,军功在身可不受宠却是他致命的弱点。
比之常年生活在宫中,同朝中大臣攀连枝缠的其他皇子,夏正韬身为储君虽然手握兵权却不见得有顺利登基的优势。
如今梁君又是春秋鼎盛,所疼爱的幼子虽然年幼,可难保过个三五年,梁君会不会废储。
事情的转机就这样出现了,公仪殷和轩辕珷也没料到夏正韬和夏正德这二人会同时派暗使送信表心,都想要与玄、汉二君联手夺位。
“呵,也难怪他会忧急至此,打算兵行险招……”
对于夏正韬的有意联手,公仪殷一点也不感到讶异,相反的是,令他意外的人是夏正德。
夏正德非长非贤,就算他的子嗣上占了皇长孙的名头,也不会比他那一母同胞的幼弟更受宠。这样一个看起来胜算颇微的生死大事,他却转头跑来求起了曾经软禁过他的仇人?
可再仔细想想,也是难怪。玄梁二国对峙多年,一直波澜不起,如今却要兵戎相见,一切都要归咎于他夏正德和那个长乐公主夏婉。
争夺梁君之位,无论胜者是握有兵权的夏正韬还是受梁君宠爱进而被朝中大臣们看重巴结的幼子,待一切尘埃落定,新皇继位,恐怕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挑起了玄梁战事的“罪魁祸首”-夏正德!
若是痛痛快快地赐死,倒也没什么,只是出于二国兵力相当的考虑,夏正德很可能会被新皇以负荆请罪的名由送去玄国为质。
试问,一朝被蛇咬,尚有十年怕井绳,他夏正德还会自愿再回蛇窟,让那些毒蛇将他吞吃个一干二净吗?
坏了声名,又不受宠,更是非长非贤,朝臣们即使转身巴结他那还是个小孩子的幼弟,也不愿和他合作。
既然不谋逆将来是要死,谋逆也是要死,倒不如孤注一掷。
公仪殷看着手中密信,心中也不禁为这夏正德的勇气感到佩服地一叹。可话说回来,有勇无谋非是上选,轩辕珷不会蠢到答应同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人联手。
按信中所书,轩辕珷要选择的人是夏正韬,他和夏正韬联手的同时,暗中假意去助那夏正德。
而他公仪殷要做的,便是在明面上同那轩辕理继续与梁军对峙。
“哈,真是好算计,毕竟仁武之君可是不能背上一个弑父的名头啊……”
仔细看过了密信上轩辕珷的计划,公仪殷立刻便将这信纸一股脑地扔进了旁边的火盆中,付之一炬。
接下来,他要等待的就是一个成熟的时机了。
与此同时,玄国邺城皇宫独溟阁,玉紫萝像往常一样跑跑跳跳地在院子里玩闹着,一旁还多了一个宫中侍女模样的人,那是枯藤子让轩辕珷调过来陪玉紫萝的玩伴。
昔日阴怖森罗,也因为这天真烂漫的存在而变得渐渐有了生气。
“大人,您找我?”
一踏入独溟阁的大门,纵然有欢声笑语的妹妹在那里,可玉晏良仍然能感受到一阵压抑的气氛。
面前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的枯藤子今天是又寻他来做什么呢?
玉晏良心中泛起了一丝忐忑,不安的心绪让他的两个手心里生出了一层薄汗。
“很久之前……那只同命蛊是你交给皇上的?”
陈年旧事重提,隐隐有了责怪的意思,玉晏良攥了攥手心,将指头深深扣下,还好他素有洁癖,不喜留长指甲,不然按他这一紧张就握紧拳头的习惯,指甲早就扣进了掌肉里。
“是……”
玉晏良低下了头,紧张到极致,他的额上也冒出了冷汗。
虽然知道眼前面目狰狞骇人的独溟阁主人是自己的伯父,可玉晏良清楚的知道这点所谓的亲情不过如檐角蛛丝。
他不得不承认同命蛊是他给的,甚至他也根本没有狡辩的机会。
“玉晏良,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玉家世传秘蛊就这般轻易地动用,也难怪你如今都是而立之年还只是个没用的太医……”
枯藤子突然转过了身下轮椅,用那副诡怖的面容紧紧盯起了玉晏良,玉晏良也感觉到了这凌厉的目光,身子开始暗暗发颤了。
然而,下一刻,枯藤子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收敛了方才的怒气,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这句沉淀了多年遗憾与无奈的感叹,玉晏良并没有听到,不过即便听清楚也已经不重要了。
身在皇宫,就注定会让双手沾染朱红,讽刺的是,他,枯藤子,整个玉家,每一个人,明明当初都是抱着济世为怀念头的医者。
“皇上过几日会吩咐你制一副死药,份量要控制得精确,要让中毒的人一年之内慢慢衰弱死去,有几味要紧的药材你那太医署里可是没有,一会儿你自己去这独溟阁的药园挑挑便是……”
枯藤子语气轻松,说到底他也是玉晏良的伯父。
至少,玉紫萝在的时候,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凶巴巴的。
“是……”
这边玉晏良听了枯藤子的话,连忙颤着声音躬身应了下来。可接下来枯藤子的一句暴喝又差点让他的心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你这小子,难道就这般没礼数?!连声‘大伯’也不肯叫?也难怪你如今竟还是一个人,这邺城里的冰人恐怕都从你手里讨不到礼钱吧?”
“大……大伯?”
惊恐之余,玉晏良几乎就要跪倒在枯藤子的面前,比起方才的质问和叮嘱,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更让他背后生寒。
“如今你已是而立之年,换作邺城里的其他男子,这个年纪都有做祖父的了,怎么,你难道想让玉家断送在你的手里?!”
“不……不是,我想先医好紫萝,其他的事情暂时没有考虑……”
掷地有声的质问,让玉晏良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可这反让枯藤子转动着身下轮椅靠近了他。
“婚姻大事,无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伯父已经替你寻了一个妥帖的人,既会是个贤惠的妻子,也能替你照顾好紫萝。”
枯藤子说着,目光已经投到了不远处正玩闹着的玉紫萝和那个女侍的方向,玉晏良便也一同看了过去。
一眼,一惊,一喜。
那个女侍他认得,不是旁人,正是原先跟在已逝的玄后褚非然身边的双城。
他和她,因着褚非然的缘故,倒也曾有过几面之缘。
不过……要她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嫁给他这一个年纪足够当他父亲的男子,她真的情愿吗?
窥见了玉晏良眼中闪过的犹疑,枯藤子毫不客气地道出了最后的威胁:“虽然是跟在玄后身边,可她也算是褚家罪奴,若不能找个安生的人嫁了,将来指不定哪日翻起旧账来会被流放边关,又或是充军……”
“晏良和双城姑娘的婚事一切听凭大伯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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