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王爷披着一领黑色厚斗篷朝小楼缓缓走来,余氏一见着他便一改方才的凶狠狰狞之态而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朝羿王爷冲去,眼里有盈盈泪珠闪动,站在羿王爷面前悲痛欲绝道:“王爷,您一定要替明儿做主,替妾身做主啊!”
然羿王爷的面色却尤为冷淡,仿佛没有看见余氏眼里的泪光一般,只冷冷瞟了一眼昏蹶在廊下的司空明,语气冷冷地向站在他身后的黑衣男子吩咐道:“黑鹰,带小王爷回浮院。”
不是怒火中烧,也不是当面叱问这院中的任何一人,羿王爷的反应冷淡得让余氏震惊,见着羿王爷没有要罪伐段晚晴及冬暖故他们的意思,余氏跑回昏蹶的司空明身边,半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他,痛心地看着羿王爷,眼角的泪说落就落,大滴大滴的,“王爷你瞧瞧明儿啊,王妃姐姐这是要毁了明儿毁了王爷的后啊!”
余氏含泪的控诉声怎么听怎么都像错全在段晚晴身上,然段晚晴见着羿王爷前来听着余氏口口声声的指责,非但不慌不乱,反是看着羿王爷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明显的讽刺道:“司皓珩,瞧瞧,你的女人什么不行,就是会装,装得多好,多我见犹怜。”
段晚晴非但不向羿王爷行礼,甚至还点了他的大名,这让所有人都不禁为她侧目,丝毫没有害怕羿王爷的神情表现,反是余氏惊诧了。
从没有人敢当面点羿王爷的大名,便是王上都称他一声羿王爷或者皇兄,段晚晴这一声惊的又岂止是余氏而已。
只见羿王爷本就冷沉的脸似更沉了一分,似是因为段晚晴的话,又似是因为余氏那一句“毁了王爷的后”,声音冷冷的让人不敢有任何违抗,“来人,扶侧王妃回去,黑鹰,没听到本王说话?”
“是!”黑衣男子与在院子里的婢子连忙低头应声,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走到余氏身边,谁知余氏竟紧紧抱着司空明不放,不可置信地盯着羿王爷,“王爷你不管明儿吗!?段晚晴她是想要害死王爷唯一的明儿啊!”
余氏强调着“唯一”二字,好像司空明是羿王爷唯一的儿子而正在一旁的司季夏什么也不是一般,企图以这样的字眼来让羿王爷现下就办了段晚晴似的。
谁知羿王爷不仅不为所动,反是又道一声:“覃里,带侧王妃回去,带不回去就拖回去。”
冬暖故微微眯起眼,笑得好整以暇,今夜的事情似乎超控很多。
覃里不是别人,正是今儿白日来寂药请司季夏去荆园的覃侍卫长,他本是一直与黑鹰并肩走在羿王爷身后,然从听到从寂药前去向羿王爷报命的家丁说了寂药里发生的事情开始,他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到了寂药后更是眉心紧锁地一直注意着余氏与司空明,脸色微白。
此刻当他听到羿王爷的命令如被惊了一般,连忙应声,快步走到余氏身边,低垂着头向她恭恭敬敬道一声“侧王妃请回”。
然余氏不动,只紧紧地搂着司空明,眼神紧紧狠狠地盯着覃侍卫长,覃侍卫长却是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在旁的婢子自然不敢上来拉走余氏,只哆哆嗦嗦地将希望全部寄在覃侍卫长身上。
一旁,黑鹰已经作势要从余氏怀里竟司空明扯出来,而余氏却是死死不放手。
只见黑鹰蹙起了眉,微微扬起了手,覃侍卫长则在黑鹰将手完全抬起之前自己扬起一记手刀砍在了余氏的后颈,余氏还未来得及出一声便被击晕了过去,却见覃侍卫长的手抖了又抖。
一旁的婢子见状连忙上前来扶住余氏,将她扶开了,黑鹰则是抬眸看一眼面色更白了一分的覃侍卫长,继而抓起司空明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昏蹶中的司空明从地上扯了起来,搬到自己背上,向羿王爷道一声“属下先行送小王爷回浮院”便走了。
覃侍卫长退回羿王爷身后,目光却总是想往后边看,想往司空明与余氏身上看,可是他不敢,只敢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羿王爷身后。
余氏带来的婢子走了,家丁也心惊胆战地站到了随羿王爷而来的侍卫最末尾,柳漪还在,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可以离开的机会,李一也没有走,还站在她身后。
只见柳漪精致漂亮的一张脸上变幻了多钟神情,却以惊骇居多,因为今夜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范围,以致她现在不是还想着怎么玩死冬暖故,而是想着她自己今夜是否还能全身而退,羿王妃她暂时得罪不起,羿王爷她更得罪不起。
余氏被打晕带走了,方才还充斥着各种声音的寂药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有些可怕。
是司季夏向羿王爷行礼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个安静的情况,只见他向羿王爷微微垂首,恭敬礼貌地道了一声:“季夏见过父亲。”
而羿王爷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只冷冷瞟了他一眼后便看向了段晚晴,“王妃,这么晚不歇下,来这儿做什么?”
羿王爷张口说的不是让人给他解释方才究竟怎么回事,而是关心段晚晴这么晚来寂药做什么,似乎他并不在意司空明的情况,更不在意余氏一般。
冬暖故觉得,这个羿王府里她所见过的每一个主子身上都有各自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不为人知,更不可告人。
“王爷觉得妾身来这儿能做什么,无非是来看看世子,看看世子的妻子而已。”段晚晴又恢复了之前温雅的神情,直视着羿王爷的眼睛,笑意却是有些冷,“若非妾身今夜过来,便看不到余妹妹演的好戏了,难道王爷专程过来不是来看余妹妹演戏的?”
面对羿王爷,段晚晴眼里有着这府里任何人所没有镇定,似乎她根本不惧怕眼前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凌厉之气的男人一般,神色静如止水。
可在冬暖故眼里的段晚晴不尽是如此,因为她能捕捉得到段晚晴眼底的惊涛骇浪,而掀起这惊涛骇浪的,不是别人,正是羿王爷。
原因,她不得而知,只知这深深埋藏在眼底的惊涛骇浪里还卷着浓浓的恨意与深深的绝望。
“那现在戏看完了,王妃可随本王走了,本王那儿也有好戏让王妃看。”羿王爷的声音很冷,冷得还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阴桀,“来人,把王妃请到荆园去。”
他的怒意不是不发,而是暂时不发而已。
因为他说的是王妃随他走,而不是王妃随他离开或是随他回。
没有人知道羿王爷真正生起气来的后果是如何,只知这后果必很可怕。
“父亲。”司季夏在这时唤了羿王爷一声,声音绷得有些紧,冬暖故听得出他在紧张,羿王爷转头看他。
可就在司季夏正要与羿王爷说什么时,段晚晴则在这时叫住他,“世子。”
司季夏的垂在斗篷下的手轻轻一颤,身子紧绷起,似乎段晚晴每一次说话都能让他觉得紧张。
只听段晚晴又道:“王爷稍等,妾身与世子还有世子夫人说上两句话就随王爷走。”
羿王爷沉默,算是默许,面容依旧冷。
司季夏不知段晚晴要与他说什么,然无论她说什么,他的心都不会平静,因为他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见过她了,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上一次见她时他只有九岁,那日他站在她的门外整整一天一夜,淋了一天一夜的雨,她都没有出来见他一面。
自那一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尽管他每隔一个月都会到棘园里探望她一回。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段晚晴抬眸定定看着高出她一个头的司季夏,脸上没有笑,便是连声音都是冷冷淡淡的,没有喜悦,却也不见嫌恶。
只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司季夏却是接不上任何话,只静默着。
段晚晴只冷淡地看了司季夏一小会儿,便将目光移到了与他并肩而站还握着他手的冬暖故身上,唤一声韦嬷嬷道:“韦嬷嬷。”
韦嬷嬷哎的应了一声,捧了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来到冬暖故面前,微垂下头将那只檀木盒子双手递给了段晚晴,只见她将那只檀木盒子从韦嬷嬷手中拿过,亲手交到冬暖故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道:“世子夫人,这个东西我交给你了,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今儿午后韦嬷嬷在屋子里挑挑拣拣选出能送给司季夏及冬暖故的新婚贺礼,可最后段晚晴什么都没有选什么都没有拿,只让韦嬷嬷拿了这个檀木盒子而已。
冬暖故朝段晚晴微微福身,以示谢意。
她没见过段晚晴也不了解她,段晚晴的心思及想法,她还没有办法揣测。
待冬暖故接了檀木盒子福过身后,段晚晴即刻转身,走下了小楼的前廊,向羿王爷走去。
“母亲。”就在段晚晴正要走下廊前的石阶时,司季夏唤了她一声,声音有些轻颤。
段晚晴顿了顿脚步,本没有回过头看司季夏的打算,然终还是回过了头,眼神冷冷地看着他,动了动嘴。
此时的段晚晴除了面对着司季夏与冬暖故外是背对着所有人,只见她张嘴动唇,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地说了一句话。
冬暖故辨清了她的口型,也听清了她的话,与此同时她的眼神也冷了阴了,有些不可相信地紧紧盯着段晚晴,眼神既冷又厉,好似要从段晚晴面上看到她心中所想一般。
司季夏也听清了她声音低低的话,唯一的左手颤抖得厉害,脸色忽然只见苍白得有些可怕,眸子也晃颤得厉害,是冬暖故从未见过的模样,失魂落魄。
像是害怕他会消失般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盯着段婉莹的眼神也更冷了。
段晚晴则是再次转身,走下了前廊,头也未回。
见着段晚晴从小楼的前廊下走来,羿王爷也转身欲离开,在他转身之际,冬暖故紧紧握了握司季夏的手后松开了他手并朝廊外走了几步,毫无忌讳地直视着他,那冷静的目光里似有话要说。
羿王爷侧目看她一眼,在转身之际冷冷吩咐道:“所有人都留下来,待今夜这院中之事明了后才得离开。”
羿王爷说完话后收回目光,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后又冷冷补充道:“要罚还是要处置,由世子夫人定夺。”
柳漪本就有些惊魂未定,本欲打算随在羿王爷之后默不作声地离开,然羿王爷的一句“所有人都留下来”让她如何也不敢移动脚步,尤其在听到羿王爷后边补充的这句话时,她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羿王爷就是这座王府的天,由他嘴里说出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违抗圣旨,他说让冬暖故管今夜这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唯一敢说不字的余氏已经被打晕带走了,更何况柳漪一个小小的庶子妻,这如何能不让她紧张慌乱。
厌恶着司季夏的余氏就是柳漪的王牌,她相信但凡能让司季夏踩在脚底的事情余氏都乐得去做,所以今夜根本无需她多说什么,余氏便气昂昂地到这寂药来了,当然她并不知道柳漪今夜的圈套设计的不仅仅是冬暖故,也还有司空明。
因为,她恨冬暖故,也恨司空明,恨不得他们都去死。
可是现在,似乎她本是预谋得好好的计划全都乱了,不仅司空明狼狈不堪地被羿王爷的近身属下带走了,便是平日里深得羿王爷宠爱的余氏也被羿王爷的手下打晕带下去了,而冬暖故却还好好地站在这儿,不仅如此,羿王爷还将今夜之事的掌事权交到她手里,这是柳漪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此刻柳漪的心已经完全乱了,只能机械地朝羿王爷的背影恭恭敬敬道一声“恭送王爷离开”,并非她无礼不唤羿王爷一声“父亲”,而是看着羿王爷那根本不会看她一眼的冷厉模样,她觉得他根本不屑听她一声“父亲”。
可面上恭恭敬敬的柳漪心底是咬牙切齿的恨,她恨羿王爷恨司空明,最恨的莫过于冬暖故,因为若不是冬暖故,她今日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而不是这不起眼的羿王府小王妃!
不,她不能慌不能乱,就算没有了司空明和余氏,可证物还在,胜券还在她手上。
这么想着,柳漪紧张的心定了定,微昂起下巴盯着冬暖故,只要羿王爷不在,冬暖故这个小贱人算得了什么?就算她有一个疼她护她的丈夫又如何,一个残废能做得了什么?
柳漪的眼底划过阴毒,上次让人暗杀冬暖故这个小贱人不成,今夜一定要弄死她!
柳漪心底有盘算,眼底有阴毒,冬暖故心底也有盘算,眸中含笑。
她等的可就是羿王爷这句话,看来羿王爷知道她往前走这几步是什么意思,根本无需她名言什么,倒不知羿王爷这是提前兑现了她提出的第一个条件还是无心理这些后院小事,抑或是他有心借着柳漪这条桥来敲京中柳承集的势力,不过不管他心中的真正想法是什么她都没有兴趣知道,重要的是他把处理今夜之事的权利交到了她手上,这就够了。
覃侍卫长对于羿王爷让他留下颇为意外,眼底藏着焦急却不敢多言,只敢随其余人恭敬地应了声“是”,紧拧着眉心看着冬暖故。
其余人心里都有着震惊与疑惑,震惊羿王爷居然下了方才那样的吩咐,疑惑平日里看都不看司季夏一眼的羿王爷居然将今夜的处事权交给冬暖故。
司季夏将失魂落魄的目光从已然和夜色混在一起的段晚晴的背影上收回,又恢复了他素日里那静静淡淡的模样,平静地看了一眼留在院中的人,也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冬暖故身旁。
冬暖故握了握手中拿着的檀木盒子,浅笑看着柳漪,温声道:“小王妃方才说我偷拿了你的镯子,可对?”
冬暖故这一出声,即便声音有些微的哑,然除了司季夏之外,所有人都震惊了,皆一副不可置信模样地看着她,盯着她的嘴,包括方才已经听到过她开口的柳漪,这也使得柳漪眼底的阴毒扩散了一分。
冬暖故这个小贱人居然能说话了!?柳漪心中的恨更强烈了,同时嫉妒也翻滚了上来,在盯着冬暖故的同时不由看了司季夏一眼。
一定是司季夏带她去医治嗓子去了,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一无是处的柳家污点嫁的个残废竟然待她万般好,而她堂堂左相府嫡长女却——
柳漪心中恨意与妒意翻滚的同时不由用手紧了紧自己笼着脖子的衣襟,凭什么!?
冬暖故自然看到了众人眼中的震惊,却也不解释,只定定看着柳漪,笑得胸有成竹。
柳漪呵柳漪,你今夜既然敢来,就休想能再好好地走出这个院子,毁了院里那司季夏视若宝贝的草木的司空明已暂由羿王妃替她修整了,那这个想要取她与司季夏性命的好姐姐她可就更能有心招待了。
“我并非说是世子夫人偷拿了我的镯子,只是今晨我还亲手把那镯子放到妆奁里的,可就在世子夫人今儿到我那儿去过之后便找不着那镯子了。”柳漪果然是左相府出身的嫡长女,比同个娘胎出来的嫡次女柳涟沉稳镇定得不知多少倍,即便方才有突然之事发生以致险些坏了她的计划,她现在还是能不慌不乱地说出她早就想好的话,并且声色并茂,装得可真真像,那娥眉微蹙的模样,楚楚动人得足以让每一个男人都不会怀疑她说的话,“可那是我出嫁前母亲亲自交给我的柳家只传嫡长女的白玉镯子,若是不见了,我岂非是一个不孝女……?所以……”
“所以小王妃怀疑是我偷拿了你那宝贝白玉镯子,是以带着人来我这儿搜找了是么?”未等柳漪把话说完,冬暖故便接着了她的话。
只见柳漪将秀眉蹙得更紧一分,似乎很为难道:“实在是找遍了浮院都找不到那只镯子才会想到世子夫人这儿,并非我怀疑世子夫人,但是世子夫人可能让人在你屋中找找?”
“这有何不可?小王妃若是真想找,把这整个院子都翻过一遍也不无不可。”冬暖故盈盈浅笑,面上根本寻不着丝毫担忧之色,“都搜吧,只要别把屋里屋外的东西都弄乱了就行。”
冬暖故说完,也不看柳漪什么反应,只转头看站在她身边的司季夏,微微笑着,“相公,再为我煮些桂花茶可好?”
不同于面对院中众人的浅浅假笑,冬暖故面对司季夏微笑时自然而然地拂去了那一层假装,笑得温温淳淳的,一如这些日子没有旁人在时她对他的笑,那总是能让他觉得紧张的浅笑。
司季夏站在冬暖故身边,让她觉得他瘦弱的身子笔挺得像座山,给她一种可以让她依靠的感觉,同时也给她一种不论何时何种情况他都会与她共进退的感觉。
明明他们就互不了解,但,这确实是让人觉得很安实的感觉。
而此番冬暖故眉梢眼角盈着的浅笑让司季夏觉得像是在夜里绽放的昙花,美丽,芬芳,能让他不平静的心安静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相公”,陌生的字眼,让他错愕,却也让他欢喜。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着她的笑即便紧张也不慌不闪,而是回以她温和一笑,轻道一声:“好。”
似乎有她在,他就能感觉到心安,就算听到了方才那样的一句话,令他难以承受的话。
同冬暖故一般,司季夏看也没有多看院中众人一眼,与她一齐转身回了厅子。
他们走得很近,只见冬暖故的右臂与司季夏的左边斗篷挨在了一起,从后边看,很是像他们二人牵起了手一般。
柳漪的面色瞬间暗沉了下来,一时忘了她此刻在这儿根本没几分发言权,只咬牙切齿道:“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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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了小王爷渣渣,接下来他的渣渣媳妇也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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