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和玫瑰

《荆棘和玫瑰》

第八十七章 行军打仗,又不是去吃香的喝辣的,哪有不受点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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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玫瑰!”

暌违许久的火爆声响彻整个云边。

玫瑰被人从睡梦中揪起,兴奋的聒噪声在耳边叽叽喳喳,像只不会疲倦的乌鸦。

玫瑰掏了掏耳朵,乍一看到冬荷,还以为没睡醒,又被她拍了一巴掌,才恍恍惚惚:“你们……来了?”

冬荷说:“听这语气,像是不欢迎我们?”

玫瑰惊了一会儿,由呆转诧,忽而走到他们面前,一把拥住冬荷和长生:“……你们来了。”

同一句话,语境截然不同。

前者是不可置信,后者更多是则杂糅了深深地思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12月,她亲手把自己夫君送去了战场,又迎来了最珍贵的朋友。

“我爹娘和婆婆呢?”

长生说:“为了安全起见,三位长辈仍然呆在万家村,有人保护他们。”

冬荷补充说:“告诉你一件大喜事,小吉会说话了。你知道她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这有什么好猜的?

无非就是爹娘之类的。

冬荷满脸嫌弃摇摇头,好像在说‘这些怎么可能发生在与众不同的小吉身上’:“她说的是……故事!”

“故事?”

玫瑰哑然失笑,难不成是她抱着襁褓里的婴孩讲了太多的故事,使得小孩对这两个字产生了深切的惦念?

冬荷接下来的回答佐证了她的想法:“要不是你每天抱着她讲故事形成了习惯,她怎么会脱口而出就是这两个字?说到底,她第一个喊的人是你!”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有些吃味?

玫瑰拿以前的话噎她:“既然你这么喜欢小孩,也是时候为莫家开枝散叶咯。”

冬荷这次没有脸红,反而把目光移向身后的长生,意有所指:“这句话放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看着清瘦了一圈的长生,玫瑰登时激动不已,赶忙让她坐下,一个劲的嘘寒问暖。

长生脸颊微红,轻轻抚着肚皮,母亲的光辉莹亮闪动:“刚满三个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是没什么胃口。”

冬荷立马接话:“我们在来的时候还说,没有宋大厨征服不了的胃。”

“信口开河。”

玫瑰抿唇轻笑,心头的阴郁随着她们的到来驱散不少,“不过我倒是可以做一些开胃的粥菜,让你和孩子不至于饿着。”

长生诚惶诚恐:“使不得,您是少夫人,怎么可以纡尊降贵为我们这些下人做菜呢?”

“你又来了……”吐槽界的翘楚冬荷大师把翻白眼的精髓发挥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现在是民主的社会,不再有什么尊卑之分。更何况你的卖身契也被玫瑰撕了,恢复自由身。来,跟着我喊,玫瑰,宋玫瑰。”

长生嗫嚅了半晌,还是开不了口。

玫瑰就说:“看样子在长生姐姐心里,还是没拿我当好姐妹呀。”

边说边煞有其事叹气。

“不是的不是的。”

长生一着急,脱口而出,“玫瑰妹妹。”

三人的笑声如独自傲然挺立于寒冬中的腊梅,清香幽幽。

“青秋和莫愁也来了吗?”

门外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冬荷说:“危难当前,男人自然是负责阵前杀敌。”

看样子是去跟落荆棘汇合了。

长生看到玫瑰眼底藏不住的思念,解释道:“是少、落先生让我们过来的。”

玫瑰早就猜到了,他要去前线,前路不知,自然不能带着她冒险。可又怕她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这才让她们过来。

临走前一晚,两人行完夫妻之事,几乎要把彼此融进对方的血液里。笼罩在两人头上的是依依不舍和即将来临的离别,让他们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间。

玫瑰靠在他的怀中,又想起还没给他收拾行李,赶忙起身。长臂搂过来,把她揿枕在他的手臂上,吻了吻她的唇角:“我来收拾就好。”

她摇摇头:“我想亲手帮你整理行囊。”

他的一切,她都想参与,不想错过。

记得婚后有一年,他频繁去外地,没有带上她。在此之前他总是一声不吭,跟个没事人似的哄着她。等她睡着后,留书一封,静默无声的离开。

公馆里的仆人表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可把她编排得不行:“看看别人家的太太,把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稳当妥帖,再看看咱们家这位,针线活不行,行李也不懂得收拾,更别期待她能帮少爷分担。”

当时气得她一整天都没吃饭,下定决心要改变,可老天爷已经没给她机会了。

声音闷闷的,落荆棘一听就琢磨出了不对劲。松开她,看着纤瘦的人影在眼前来回晃动,心头被温暖充实得满满当当。

“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玫瑰听他如此夸自己,眼底闪烁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幽幽沉沉的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落荆棘坐起身:“幸好什么?”

“没什么。”

幸好还能拥有这次重生的机会。幸好还能遇见你。也幸好,我们还能在一起。

所有的幸好,都只为我们而存在。

玫瑰给整理好的行囊系上绳子,指尖摩挲军绿色的外皮,粗糙又紧实,把整个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光靠她一个人,拎都拎不起来。怎么重的东西压在肩膀上,还要一连背七八个小时,得有多辛苦和艰难?

曾经的她不懂,如今懂了又无比心疼曾经的他。

长臂从后抻过来拎起鼓胀的行囊,把它堆放置墙角,脸上没有半点沉色:“行军打仗,又不是去吃香的喝辣的,哪有不受点苦的?”

玫瑰小声嘟囔:“这哪里是一点点?”

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无声叹了口气。天亮之后,便是漫长的分离,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是他们应该做的事。

琉璃仙戒他是不会再要,玫瑰便把脖颈上带了两年的平安符取下来给他戴上,看着晃动的‘平安’二字,一如她的希冀。

落荆棘把她塞回被子里,怀中的娇躯打了个冷颤,无奈轻笑:“还逞强吗?”

边说边把她往暖融融的地方送,尤其是那双手,被子里头捂不热,只能放在掌心里哈气。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玫瑰把脚塞到他腿上,眨巴着眼睛好像在说‘夫君大人,那您就好人做到底吧’。眼前一黑,长臂突然撑在她的两侧,把小姑娘狡黠的笑吞在唇齿间。

好人而已,很容易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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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当天,家家户户忙着张罗喜庆日子的吃食,就连伤员们也得到了一大碗香喷喷的腊肉炒饭。

玫瑰单独给长生做了一份少油少盐的翡翠肉粥,她这几日吐得太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冬荷端着粥,盖子都还没揭开,长生就捂着嘴干呕。

冬荷心道:不会吧,肚子里揣个球都这么辛苦?她那么爱吃的一个人,十个月都不能吃好吃的,得有多痛苦?

玫瑰找来垫子给长生铺好,让她靠得舒服些:“把粥给我。”

有了之前照料伤员的经验,玫瑰不着急让她吃,反而跟她闲话家常的聊着天,等长生把紧绷的情绪缓下来,就说:“要不要订个娃娃亲?”

长生惊诧,张开的嘴里塞了一勺暖呼呼的肉粥。

“吞进去。”

毫无防备之下喝的粥,竟然还觉得挺好喝的。

咀嚼两口吞下,问:“少夫......”

玫瑰眯起眼:“喊我什么?”

“玫瑰。”

这两个字好似烫了口似的,喊了几遍才听清楚,“你刚才说......娃娃亲?”

玫瑰说:“对,就是娃娃亲。”

长生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谁跟谁定娃娃亲?”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冬荷见缝插针道,“自然是你的小豆芽跟玫瑰家的小公主呀。虽然玫瑰现在没怀,将来可说不准咯。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玫瑰家的小公主一定是顶漂亮的。

长生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

玫瑰看她:“怎么?不喜欢我家小公主?”

“不是不是......”

长生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在两人的双面夹击之下,只好袒露自己的心声,“担心他将来配不上小公主。”

冬荷极其不赞同:“配不配得上我们说了不算,得他们来确认不是吗?”

玫瑰说:“既然这件事各持己见,咱们那就暂且搁下,日后才能见分晓。”

不过她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抿唇笑,端起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给两人看。

亨利说过,心理学中有一门学科,叫自我暗示心理。当人认为自己处于一个什么状态并且深受其害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抗拒改变,且一直维持这个状态。

这个症状在人群中极为常见。

孕妇的心理最为脆弱,一不小心就容易抑郁。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事实证明效果还不错。

三人正聊着,小雉火冒三丈冲进来:“我要七窍生烟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一张报纸落在她们眼前,那位臭名昭着的汪会长不仅回到了南京,还公然支持鬼子的各种行为,签订了彻头彻尾的卖国条约。简直是人神共愤。

冬荷气不过,直接把报纸踩在地上,对着那张刊登出来的笑脸使劲的踢踩蹂躏。

玫瑰默默看着这一切,下意识想到的是远在延安的落荆棘。他要是看到这张报纸,怕是得接连几日都彻夜难眠了。

也正如玫瑰所料,落荆棘三天没有合眼,还随同周慕来等人一起召开讨汪大会。

青秋担心他的身体,特意选在人少时来找他:“少爷,受少夫人所托,监督您的休息时间。”

正在高速运转脑力的落荆棘,被他口中的‘少夫人’三个字击中,不得不抬头看他,清寒的眼神仿佛在对他说‘翅膀硬了?懂得拿人来压我了?’

青秋说:“少夫人会心疼的。”

落荆棘挥了挥手:“我知道了。”

青秋没有多加逗留,出门就看到了一脸担心的莫愁,在门口来回徘徊:“你怎么就出来了?应该等他睡下再出来的。”

青秋扯出一抹笑:“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少爷?”

莫愁‘我’了个半天,脑袋一拍,走了。

好吧,最该怀疑的是他自己的话。

天边云蒸雾绕,冬天的寒气逐渐消散,又是一年万物复苏的春日。朦胧中,一澄澈明朗的白雾里飘过浓沉的鬼蜮黑气。

飘浮的动作杂乱无章、没有半点规律,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凶神恶煞。它阴气极重,但凡碰到它的东西,皆以迅疾的速度黑化。

托着尾翼的阴雾飘到一处院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门撞出一个大洞,声音还震天响。

玫瑰本就没什么睡意,琉璃仙戒如同着了魔般剧烈发颤,震得她头皮一阵发麻。外头又传来一声巨响,她搭了件外套先去长生的房间。

睡梦中的长生浑身冒冷汗,嘴角哆嗦,汗水浸湿了头发,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痛苦的梦魇,难以走出来。

玫瑰晃了晃她的身体:“长生姐姐?长生?”

想用声音把她喊醒,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长生气息急促,额头布满汗水,皱着眉,不知心慌意乱的低喃着什么。

“怎么那么吵......”

冬荷也被外头的声音惊醒,趿拉着鞋子嘟囔。

琉璃仙戒震得玫瑰头疼欲裂,显然外头的东西是个很大的隐患:“快蹲下!”

冬荷还没反应过来,门口仿佛埋了一堆的炸药,火光与轰隆齐发,把冬荷震晕在地。而始作俑者飘动着胜利的尾翼,原地转圈,仿佛在跟玫瑰招摇它方才的所作所为。

琉璃仙戒刺出一道光,阴翳被切成两半后喷出一团吞噬一切的火焰,开始围攻玫瑰。一心对付这两缕诡异之雾,没留意被夺了意识的长生。直到发出两声歇斯底里的嘶吼,玫瑰这才发现自己中了计,可已然分身乏术。

这股鬼蜮之雾太过邪乎,且藏在里头的怨念太过强烈,直把玫瑰往黄泉路上逼。再这样下去,三个人连同还未出声的孩子都得葬身于此。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玫瑰,沉住气,凝神调息!不要受任何东西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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