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号人把整个烧烤摊占得满满当当,从十多岁的少年到三十多岁壮年,浑厚的沉音缕缕回荡:“谢谢嫂子!”
落荆棘无奈扶额,从没想过有这一天:自己请客,小女孩来买单。不过,这小姑娘还真会收买人心。一顿饭就把这么多人拿下了。
有人过来敬酒,他只用白开水代替,理由是:“待会儿要送人,不能酒驾。”
这借口一用一个准。受累的变成了金萧晨,肉还没吃两口就变成了挡酒的,不过这家话号称千杯不醉,今晚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这要送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笑完一回头,本该安安分分在他身旁吃东西的小朋友突然不见了。人堆里一阵东倒西歪摩肩接踵,愣是没看到一个清醒的。
落荆棘火急火燎找了半天,别说那头长发,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胡说!分明是我的酒量比你的好!嗝!”
落荆棘又一次拨开人群,套着黑色皮衣的小姑娘手举得高高的,坐姿却是乖乖的。她的对面是个又矮又瘦的男孩,稚气未脱,嘴角却长了些许毛茸茸的小胡须。
旁边的人还在起哄:“锁伢子,你是喝不过嫂子的,赶紧认输吧。”
一听到‘喝’这个字,落荆棘的眉头开始皱起了两座又高又陡的山峰。玫瑰的脚边倒了一地的酒瓶子,踢了其中一个,瓶子晃晃悠悠滚到落荆棘脚边,众人被他阴沉冷漠的视线吓得一个觳觫,酒醒了大半,你搭我我扛你,作鸟兽散。
锁伢子没感觉到危险的临近,抱着大酒瓶子咕噜咕噜就是两瓶:“喝!”
“喝就喝,我还怕你不成?”
一口酒还没塞进嘴里,手就空空如也。居高临下的某个人让玫瑰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却没有半点的害怕。因为知道是他。
“你来啦~”
张开双臂,烧烤棚里的灯光打在她的身后,好似多了一双漂亮的隐形翅膀,“坐着屁股好疼,抱我起来吧~”
这如娇似嗔的口吻,真让人生不起气来。
落荆棘拿她没有任何办法,放下酒瓶,两条长臂从她左右两个腋下抻过,手一抄就把小朋友抱起来,跟抱着一两岁的孩子似的。
裤腿多了股重力,锁伢子抱住落荆棘的腿:“不、不许走!你说、说我要是喊了你嫂、嫂子就陪我喝酒的,我不许你走……只要喝过你,我就、就可以跟落王合、合影了……”
玫瑰醉醺醺靠在落荆棘的肩膀上,脸颊红扑扑的,呼出的热息在落荆棘的脖子飘浮,跟有蚂蚁在上头爬行似的,又痒又怪。目光沉沉瞅了这个小醉鬼一眼,捏住她的鼻子:“又给我瞎许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呼吸不畅,玫瑰醉意朦胧拍掉他的手:“难受……喘不了气了……”
有个知情的人偷偷从角落里走出来说:“锁伢子十岁时看了您的比赛,一直把您奉为自己的偶像。后来从长沙跋山涉水来到筱城,就是为了实现您当初没有完成的梦想。”
“不是的……不是实现梦想……是想把梦想延续到底……”
锁伢子人如其名,一旦锁住,没有钥匙,休想让他松开半分。
知情人说:“是啊,落王,您也许不知道,您当初的神话究竟影响了多少人。可我们这些后辈一想起来,至今热血沸腾不能自制!永生难忘!”
不远处的音响店唱起了一首老歌:“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的责骂母的哭泣,永远难忘记……总是幻想海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当年这首歌火遍大江南北,没有一个热血男儿不会唱。光是前奏就足以让人哼一整天还不带喘的,驱赶恐惧,涤荡人心。
知情人把自己都说哭了,忽然听到落荆棘来了一句,他蒙了:“您、您刚刚说什么?”
落荆棘重复刚才那句话:“那就跟他拍一张合照吧,麻烦你了。”
知情人又是惊又是喜:“不麻烦的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
离开了吵吵闹闹的烧烤摊,落荆棘没有知会任何人。手中多了个累赘,走个路都不肯安生:“酒!喝酒!我还要喝!”
小身子沿着摩托车滑下来好几次,又被落荆棘无奈提上来:“酒很好喝吗?让你惦记成这样?”
玫瑰抱着摆头拼了命的摇头:“才不好喝呢!又苦又涩,还很难闻,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喝,还要了那么多坛……啊呀,现在不能说坛,得说瓶了……”
“知道不好喝还使劲往嘴里塞?”
“都怪那个小屁孩!”
“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个十六岁的小屁孩?”
“不许说我是小屁孩!你才是小屁孩,你们全家都是小屁孩!”
还真聪明,一下子就把陈子安的话学了个遍。
落荆棘拨开头顶的树枝,把她抱上后座:“好好好,你不是小屁孩,你是大人了。”
玫瑰坐没坐姿,像没了骨头的软脚虾,直往他怀里栽去:“困~夫君我好困~想睡觉觉了~”
边说边继续扒拉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靠上去,打着呵欠心安理得的入睡。看她这样子是回不了学校了,落荆棘把头盔给她带上,又听到她在咕哝着什么。凑过去一听,无可奈何笑出声。
现在才想起要付账?晚了!
本不打算回应她,却忽略了小姑娘难缠的那股劲儿:“有金萧晨在,不会有人吃霸王餐的。”
玫瑰似在梦呓:“可说好由我来请客的……”
“我还没穷到花女人钱的地步!”
“不行,夫君教过我的,言必信行必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要去付账。”
落荆棘生怕她真栽下去,这执拗的倔脾气是随了谁呀:“我给金萧晨转账了,你请客我买单,这下满意了吗?”
玫瑰心花怒放,眼睛里全都是深邃晶亮的星星:“满意,我很满意呢。”
说完,又往他身上继续靠。
筱城有上下左右四个区,左区某处公寓有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在夜色中缓缓驶来,两盏灯一灭,只看得到模糊的黑影在移动。
落荆棘背着小朋友从电梯出来,刚进玄关,小朋友就要吐酒,拎着她去了卫生间,吐了半天也没见吐出什么。迷迷糊糊瞅见了花洒,外套一脱就要洗澡。
水洒了两人一身,落荆棘‘啪’地一声就它给关了:“陈玫瑰你有完没完?”
玫瑰委屈巴巴:“我就想洗个澡,臭烘烘的,烧烤味熏得我难受,衣服上还滴了酒呢。你看你闻,我没有骗你,我没有无理取闹,我没有……”
说到最后她直接低下头,手往脸颊上一抹,身体在抖动,一阵阵的哽咽。
他还没开始教训人就反被她的哭泣给搅乱了情绪,这个小朋友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活了二十六年,从没哄过人的他一次性全给了她。又是哄又是逗,总算把她弄笑。可她还是固执得要洗澡,怎么也劝不听:“我不嘛我不嘛,我就要在浴缸里洗澡。”
落荆棘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底线又一次被拉低:“我这里没有给女士换洗的衣服。”
玫瑰掰开浴缸的热水器,伴着哗啦啦的水流说:“我可以穿你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穿。”
琅琅的读书声从筱城的教室悠悠扬扬,清锐明晰。为了给高三的学子们解压,班主任们绞尽脑汁,在每天的早读结束后第一节课开始前用歌声来舒缓紧张的情绪。
嘹亮的歌声飞过操场,随后又被风吹散,只余下上课的铃声。
肩膀被人敲了一下,玫瑰从恍惚中找回思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金燕小声提醒她:“黑板第四题。”
玫瑰不假思索:“fallinlove,一见钟情。”
shally纪让她坐下:“同学们,不要仗着自己成绩好就可以发呆走神,上课就该竖起耳朵认真听,细节决定成败。”
班花一脸得意的笑:“就是就是。”
“班花,说的就是你!这次考了多少分?150分的卷子才刚刚及格?你看看人家陈玫瑰同学,就算是普通的测验也拿了满分!”
班花不满嘀嘀咕咕:“老师,她是那种打个盹儿都能考出高分的学神,怎么是我们这种夜以继日也只能得个及格分的学渣可以比的?”
“不跟优秀的人比,难不成你还想跟差的比?永远学不会向前看的人,只能成为人下人!”
有人不服气:“老师,学习好又不能决定一切。”
“成绩好的确不能代表什么,可没有一颗上进心就是没出息。”
玫瑰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凝视着窗外,仿佛外头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吸引着她,“我们活在梦里太久,恣意张扬享受、放肆追名逐利,却忘了还会有醒来的时候。有多少人在烟雾缭绕里死去,又有多少人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
金燕蒙了:“妹妹,你在演苦情戏吗?”
shally纪也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把话题扯回来:“陈同学你先坐下。同学们,我们再来看下一题。”
下课后,三只猴子疾风似的凑过来。
胡夏:“妹妹你可以啊,敢在英语课上念作文。”
冬荷:“喂喂喂,不会夸人就别说话!边上呆着去!妹妹,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发给你的消息都看了吗?”
一提起昨晚,玫瑰脸上真是一阵红一阵白,扭捏了肩膀:“就、一个亲戚家里有喜事,让我们过去热闹热闹。”
金燕的注意力更是不得了:“临时通知的吗?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得匆匆忙忙赶过去。还有你这衣服,也是你亲戚家给你准备的吗?我上周陪我妈妈去四区的商城,那里的衣服贵得把我卖了都抵不上衣服的边角。”
胡夏若有所思说:“刚就在想说妹妹这件衣服眼熟,可又忘了在哪里见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这件可是四区商城的镇楼之宝啊!”
玫瑰摸了摸衣服的质地,用料倒是挺舒服的,不过也还没到夸张到‘镇楼之宝’的程度吧。
“你不信呀?看这里!”
胡夏翻开手里的购物app,点开其中一个界面,还翻出她的内领标签,“你自己对比一下。”
金燕惊呼:“简直一模一样!”
冬荷也在感叹:“把简直去掉吧。”
胡夏忽而又饱含深意笑出声:“你这bra......我可记得你是很不喜欢鎏光紫哦,怎么,你那个亲戚很喜欢这个颜色?看来你对那个亲戚的印象还挺不错的,都穿了她给你准备的bra。”
冬荷和金燕十分爱凑热闹:“是吗?我看看我看看。”
还真扒拉她的衣服。
玫瑰:“......”
一人一巴掌,把四只不安分的手拍掉:“再笑就把你们的天灵盖给拧下来。我去一下厕所,冬荷你陪我。”
冬荷被迫跟在后头,满脸不情愿:“我上节课刚去过......”
教学楼的树荫下,附近也没什么人。
冬荷还在笑:“什么事儿呀,神神秘秘的?”
玫瑰看她:“我妈妈是不是找过你?”
笑声戛然而止,叽叽喳喳的夏蝉把突然安静的空气填充得满满当当。
“开什么玩笑呢?你妈妈怎么会找我?”冬荷闪烁其词,眼睛一直不敢看着玫瑰,“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坏事被你妈妈逮到了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玫瑰说:“冬荷,你每次一想转移话题,就会使劲眨眼睛。”
冬荷干巴巴笑了一阵:“哈哈哈哈,这我倒是没注意!诶,上课铃响了,咱们赶紧回教室,这一节课可是严师太的数学课,迟到了可是要被罚站的!”
玫瑰:“她是不是让你离我哥远一点?”
冬荷拽不动她,又不想接她的话茬,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要是有一种超能力,我立马就把咱们两个变回教室。”
“叔叔阿姨是不是也受了连累?”
“陈玫瑰!你非要把话摊得那么明明白白吗?你以为我不委屈不难过不想找人倾诉吗?可那是你妈妈,我最好朋友的亲人!她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却不该伤我的家人!是,我承认我当着她的面儿掀了桌子,谈崩了。我不跟你说是不想让你担心,不见你哥也一样。我说完了,你满意了吗?”
玫瑰想上去抱抱她,却被冬荷红着眼眶的阴翳刺得浑身骨头疼,默默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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