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围坐在一起试验纸张的可用性。

雪夜给的魂导器中的纸张多的能堆成一座纸山，然而试了一小半之后，国木田的魂技还是没能发挥作用，说明这些纸都不能为原一所用。

众人虽有些失望，但也清楚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概率。

于是接着试。

试了又试，试到魂力枯竭才休息，修炼完毕后接着试验，周而复始几次，天都黑了。

到了晚饭时间，原一将魂导器里以前囤的食物拿出来让大家填肚子。

成人高的老虎晃着大脑袋走进来，偏硬的黑白毛发上沾着许多叶子碎片。

“大家晚上好！”

大老虎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与谢野晶子发现他后背蹭了很多毛茸茸的草团，顺手帮忙掸下来。

“谢谢～”

大老虎发出猫科动物特有的呼噜呼噜的声音，音量大的像是发动机，超治愈。与谢野晶子没忍住，搓了一把老虎头。

中岛敦也任搓任揉，乖巧蹲坐在几人身边，尾巴轻轻甩动，这意味着他的心情很好。

他看了看地上堆成山的纸，很震惊:“居然有这么多吗？”

安吾:“可惜的是还没找到适用的。”

“等会接着试吧。”

原一倒是不灰心，重复魂力枯竭和修炼的过程也是一种夯实魂力的方法，这几轮下来，虽然没有找到适配的纸，但他感觉身体状态更好了。

“但是这么一大堆……”那一堆都是试过的，没有一张有反应。

与谢野晶子往后一仰，靠着小老虎:“完全没有能够发动异能的纸啊。”

“虽然是预料之中，但还是有些……”

失望。

大家在心里补充。

即便早就知道国木田的异能发动需要特殊的笔记本为媒介，但一摞又一摞纸试下来，一直没有异能反应的时候，不免感到可惜。

“只能用大师制作的笔记本吗？”原一拿了一颗糖塞进嘴里。

国木田专属的理想笔记本的制作者是一位名叫卡莱尔的大师，但显然，大师是不可能也跟着他们穿越异世界的，就造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无法找到能够代替笔记本的纸张，后续的想法也就只能是想法，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就等于空想。

原一忽然灵光一闪:“国木田哥，你能用笔记本复制笔记本吗？”

国木田犹豫了一会。

他其实不太喜欢用笔记本复制笔记本，感觉是对大师的亵渎，但此刻情况紧急，他也照实说了。

【——理论上可以，但是大小不会超过原本的笔记本】

原一:“那不是说，越复制越小……”

这样终归不方便，且越复制越小，局限性太大了。

【——你的人偶设想前提是得找到一本足够大的笔记本，我虽然可以用笔记本具象化出肢体，但远不如直接具象化整个躯体来得方便】

原一还想问国木田哥复制过活物没有，但是想到一身正气的国木田，还是咽下了自己的好奇。

原一也不纠结，立马顶着剩余的纸山燃起动力:“行！那就继续找吧！”

与谢野晶子和安吾帮忙整理。

“嗯？”

看到中岛敦在扒拉什么，与谢野凑过去看。

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她将那本只有孩童巴掌大的册子翻开，就被画在第一页的彩绘逗笑了——

红红黑黑的像蚯蚓一样的东西，最末端有两个小白点，似乎是眼睛，往后翻，还有好几页都是这样的画风，粗糙幼稚，一眼看上去就是小孩子随意图画的作品。

“真是的，我都怀疑那个皇帝是随意敷衍你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进来。”

原一温言也有些好奇与谢野看到了什么。

“我看看。”他接过来，看了一眼，这很眼熟啊……

嗯？

原一去中岛敦脚底翻了翻那堆书本和纸片的混合体等等，这好像是……

原一瞬间脸红，啪地一声合起来，连耳尖也臊得热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你知道是谁画的吗？”与谢野晶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直勾勾地顶着表情不自然，坐立不安的原一看，笑道:“真的很可爱唉！”

原一的耳朵尖更红了，怎么自己的童年黑历史会混在里面！？

他还有一个魂导器，专门用来放小时候各种有意义的纪念品和礼物之类的东西，他很清晰地记得这本应该是被收在那个魂导器里面的。

为什么他会记得那么清楚？说起来，这也算是他小时候的黑历史了。

那时候他还很小，碍于婴儿身体，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异世界语也学得没那么透彻，又只在家里缩着，加上父母从不在他面前运用魂力，导致他一直没发现不对。

某日爸妈带他出门社交，在人家后院看到了形状奇怪的宠物魂兽，吓得他整个世界观破碎。

其他人听不懂他惊恐的婴语，他只得回家后抓着笔，磕磕绊绊地将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画在本子上，打算长大了之后再问，结果……长大了就知道那些是魂兽，不是什么怪物。

原一珍惜地摸着书的边缘，眼里流露出一些别的情绪。

由于妈妈的武魂是书，能够制造出无字书和复制出看过的书，所以家里的图绘本和纸类消耗都是靠妈妈的武魂，这本也是。

原七天生体弱，治愈系魂师也难治，又因为武魂在普世意义上不算“有用”，和塞西尔之间的各种差距导致她一直被外人嘀咕，她一直很在意，所以原一就经常超她撒娇要无字书写写画画，她逐渐意识到最重要的是家人，就不再总是在意他人的评价。

后来发现他喜欢写写画画（默写银行卡密码、画电脑手机的形状等），原七就会拿来大小不一的无字书，让他自由发挥。

原一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珍惜地摸了摸封面处的笔迹。

“怎么混到那堆纸里去了？”不会是那个魂导器坏了吧？

几个小魂导器都是一起收在另一个魂导器里的。说起来那个魂导器用了也有十几年了，确实该退休了。

原一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才发现那个魂导器上不知道怎么的多出几条裂缝，表面变得黯淡无光。

果然是坏了。

原一把魂导器拿出来摩挲了两下，舍不得扔，打算换个地方收起来。

还有这些大大小小的本子，也得重新拿个魂导器装好。

【——等等】

原一的动作一顿，听出是太宰的声音，下意识心虚起来:“……太宰？”

其余两人下意识抬头看他。

原一熊到太宰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两人不免在意他俩之间的相处。

【——试试那些】

原一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很快他又笑起来，手指向后面那一坨，“太宰说的是那些吗？”

【——原一】

太宰治的声音轻而缓。

原一则是彻底地失去了他的表情。

他僵硬地正站在原地，面前是一片大大小小的书本，有的里面有字，有的没字，有的被孩童画满了各式各样的魂兽，有的写满了歪歪曲曲的练笔字。

原一的眼球动了动，目光落到那一叠巨大的书山。

他记得那里面是什么——

那时候他才四五岁。

塞西尔和原七躺在硕大的空白的书页上，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些距离，原一提着画笔，沿着他们的轮廓勾勒出线条。

“别动！”

他恃宠而骄地按住父亲的手臂，用命令的语气不让他乱动。

“好了好了我画完了！”他高兴地笑起来，躺在两个大人中间，将笔塞给父亲，“把我也画上去！”

最后画成了一幅一比一的全家福。

他的画画技术只能算是小学美术水平，实在说不上好，这种画全家福的想法也是灵光一闪，很快就不新鲜了，但塞西尔却乐此不疲，当原一都觉得画够了也幼稚够了，他还催着原一每个月都更新一幅。

那是原七用武魂制造出的最大的“无字书”，单页的大小画下一个成年人还有余。

他还有无数本原七为满足他要求定制的本子，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甚至内里纸业的模样也不一样。

原一在六岁以前用的纸张全部出自原七，因为异世界并不注重发展造纸业，原七的武魂制造出来的书本又平整又软，对原一这个前地球人来说，用起来无疑更舒服更习惯。

曾经的记忆化作旋涡，几乎要将原一吞噬进去。

原一僵着脸:“……试吧。”

他情绪不对，其他人都能看出来，原一从与谢野晶子手里接过那本，翻到最后一页。

“哥，这次我想自己来。”他说。

【——……好】

原一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

【百

合】

他按住里侧，将那一页撕下来，牵动魂力发动魂技，淡白色的光点从无到有，缓慢聚集到他手里的纸上，似乎只是一个眨眼，他手里的薄薄的纸片就变成了一朵正在开放的百合。

……成功了。

原一却感到深深的寒意。

怎么会成功？怎么能成功？

原一怒不可遏。

究竟是谁在安排他的人生，究竟是谁他窥探他的人生？！

这些所谓的峰回路转和命运巧合实在让原一火冒三丈。

他无比厌恶！

“命运”它想让他做什么呢？

他想要可以被作用的纸，纸就被“命运”送到了他面前？命运的眷顾吗？

按照老天的安排去复制出他想要的东西，增加自己的底牌，这很好不是吗？

原一的喉咙滚动。

——恶心，太恶心了！

被命运愚弄的无力感和荒诞的“有求必应”，使原一再一次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或许正处于造物者的游戏当中。

原七的武魂是“书”。

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能与魂师抗衡的热武器，而“书”可以作为国木田发动异能的媒介。

这究竟是从何时埋下的伏笔呢？

……

“……”原一双眼失焦了一瞬。

他似乎是极不理解发声了什么，脸上带着一种几乎空白的表情，呆呆地站着。

忽然原一觉得眼前一片黑，原一闭了闭眼，靠着墙角蹲下，他垂下眼，伸手遮住双眼，深呼吸。

“我不会认命的……”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他说。

魂技的副作用似乎开始反应。

“你想让我再失去她？”

他嘲讽，“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原一抬起头，望着那些书本笑起来，嘴边的酒窝又跑了出来，他的眼睛通红，眼神却蕴含着让人心悸的灼热。

命运想让我难受，想让我发疯？

那就疯吧。

绝对的武力面前，四面楚歌也可以用炮弹轰开一条血路，不是么？

原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从魂技发动成功后就开始的耳鸣终于结束，耳边是国木田万分焦急的安抚声，手被梦野久作紧紧攥住，力道大到他的指骨在哀鸣。

“我没事……”他说。

“我不难过也不会感到绝望。”原一望着梦野，“别担心，我不会崩溃。”

“我只是……”

“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的眼睛里充满着热烈的火焰，足够将人灼烧的滚烫的坚韧不屈使得他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那种让人心悸的、让人无法挪开目光的信念，使得他像是被打磨的钻石般，发出了比以往更加璀璨的光芒。

梦野久作笑起来，紧紧地拥抱住他，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脸贴在原一的脖颈处。

他沉迷地感受对方温热的皮肤，听他说话。

“我会活出自己的模样。”

“会保护好所有我想保护的人。”

他说:

“我绝不……屈服于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