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胡凛闯进来,急报说陛下带来了林大人的解药,只要再撑两天,林大人便有救了。
臣勖即便再恨朱今辞,也从没有这般觉得他有用过,就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让他几乎忘记了牵机情蛊无药可救,只要能让林弦歌多活两天,无论怎样,都是好的。
只是他没有看见床榻上昏昏欲睡的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两行眼泪悄无声息的落在被子里。
第二日黄昏,不知是不是终日喝下去的参汤终于起了作用,林弦歌的精神竟真的好了许多。
他拉着臣勖说了很久的话,从他小时候一直说到了这一年,甚至吃了两口芙蓉酪,嘲笑臣勖不早些说喜欢他,说不定,他当年就和臣勖一起跑了。
臣勖知道他是想要自己高兴,压下满心的绝望也跟着他一起笑,两个人好像平常百姓的夫妻,有一个宅子,一个盐场,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只是说到最后,林弦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臣勖以为他是累了,起身不做声要服侍他睡下,却被他一把拉住袖子,眉间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臣勖,我想成亲。」
像是有一把锤子狠狠砸了下来,臣勖耳边「嗡」的一声震骨长鸣,过了许久,他才重新恢复视力,映入眼帘的是林弦歌瘦的近乎脱相的脸颊,眸中尽是担忧。
臣勖想,他真是沉溺在这个梦境太久了,竟让他一时有些不可接受。
是下人在他面前说朱今辞要回来吗?
还是他已经原谅他了。
臣勖心里酸的几乎能滴下水来,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和朱今辞比,更知道自己比不过他,可知道爱的心都疼了的人还是放不下别人,终归是难过的。
林弦歌看见臣勖不回话,以为臣勖不愿意,「倏」的一下就收回了手,不好意思的搭在脸上,眉间罕见的惊惶:「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也……不是很想——」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出成婚,哪经得起这般不情不愿的琢磨,林弦歌只觉得自己的脸都烧光了。
「我让人给你们准备!」
臣勖不等他说完就抢先一步说了出来,他伸手静静的摩挲着林弦歌按在眼睛上的手指,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想要干什么都成。」
「只要你好好的。」
这次却轮到林弦歌愣住了,不过半晌,猛然反应过来臣勖误会了什么,登时又心疼又好笑:「是和你成亲。」
一霎那所有声音全部收拢,臣勖知道林弦歌说了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仿佛耳朵彻底失聪,他不可置信的猛然回头。
一双不算温暖的手环住他的脖子,耳边呵气如兰:
「我嫁给你,好不好,楚王殿下。」
「你不是,要我疼疼你。」
这天底下除了臣勖,没有想要我活的人了。
我当然,是要和臣勖成亲。
臣勖哭的泣不成声,仿佛这辈子的血和泪都要在这半天流完了,林弦歌却半不眨眼睛,眉间虚弱,声音却出奇的亮:「臣勖,就今天晚上好不好。」
「我今天晚上嫁给你。」
臣勖直到被丫鬟带出去的时候都还在哭,林弦歌哄不过来,索性让丫鬟照顾好他,府内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
绸子是林弦歌一月前准备好的,一对嫁衣整整齐齐的压在箱子底,红烛光点亮,一时间灯火通明,连带寒冬的冷意都被驱散了九分。
臣勖终于哭够反应过来要找林弦歌的时候却被一众丫鬟齐齐拦住,据说是奉了林大人的命,说成婚之前不许两人相见。
臣勖一边骂手下的人长本事了,一边近乎颤抖的打量阖府上下一个一个的「福」字。
林弦歌清醒的仓促,许多红绸都没有挂上,即便这般,一切也都极其井井有条。
臣勖越看心里越难过,他甚至不敢想林弦歌是怎么拖着一副病体瞒着他安排的这些。
他知道林弦歌忘不掉朱今辞,更知道这场婚礼或许只是那人心里过意不去的补偿,可依旧的,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活了过来,叫嚣着跳动。
臣勖一个人恍惚了许久。
直到林弦歌收拾好,一袭盈盈凤冠霞披,一步一喘,撑着出现在他眼前。
掌心的软肉被自己掐的青紫,他恍然觉悟出这不是梦,眼前人心上人盖着大红的盖头,要与他结发。
礼官刻意拉长的声音在祠堂响起。
三声之后,满院子的爆竹都燃起来了,半天的白光,将王府映照的恍如上京最繁华的禁宫。
所有人都顿住了,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还在干的活抬眼这烟火。
有小孩调皮的躲在大人身后,一边冷的缩脚,一边问阿妈是不是圣上大赦天下,明日不用进学了,谁知阿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痴痴的盯着不远处的光亮,仿佛想到了生平最美好的事情。
臣勖一辈子流亡逃命,看惯了莺莺燕燕良辰美景,可当他颤抖着手挑开那一方红盖头时,才见到了世间真绝色。
鸦羽般的睫毛拢住了一片雾气,黑发明眸,波光入水,半截指骨扣在青铜的酒杯上,声音仿佛珠玉相碰细细弱弱的矜贵:「五更了,殿下,该饮合卺酒了。」
臣勖不知道自己怎么喝下的那杯酒,只觉得整个人都醉了,恍惚间是一片一片的花田,他和他的弦歌躺在花田的正中央,满目望去阳光灿烂,他听见爱人微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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