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泉展出无声的笑，心里苦楚不让樊院长看出来。樊院长说：“待会，我再去跑跑口粮的事。”

院长走后，阿泉进了左边的一间房间，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阿泉轻轻的摇着小女孩说：“阿九，阿九，醒醒。”小女孩慢慢的睁开眼睛，说：“小红姐，啥事？我好饿。”阿泉把阿九扶起来，说：“你坐好了，我给你吃的。”

阿九说：“什么吃的？”阿泉把一个鸡蛋摆在阿九的面前，说：“你看，这是什么？”阿九啊的一声轻呼，说：“鸡蛋？小红姐，你哪得来的鸡蛋啊？”阿泉说：“我春生哥给我的。这鸡蛋呀可是从老远的地方过来的。来，我剥给你吃。”剥好鸡蛋闻了闻，说：“好香呀。给。”

阿九一把将鸡蛋拿过来就放进嘴里，一口咬了一半，差点卡了喉咙。阿泉说：“你慢点吃。”给倒了碗水。回头一看，门口那挤了一堆的人，大家都咽着口水。阿泉说：“这是人家给我的，阿九不是病了吗，我给她吃。”阿九招手说：“小丽，来。”小丽的脸上长着一块吓人的胎记。听到阿九叫，慢慢的过来。

阿九把剩下的鸡蛋给小丽，说：“小丽，你吃。”小丽定定的看着阿九手里的半个鸡蛋，舔了舔嘴唇，说：“不，九姐，你病了你吃。”陈妈出现在门口，说：“哎呀，你们怎么都堆在这？快来，这边野菜我煮熟了，大家来吃。”大家伙听到有吃的，噢的一声散去了，连小丽也跑了出去。

阿九喝着水把鸡蛋吃完，复又躺下，阿泉回到了她和院长睡的房间。先倒了碗水，把剩下的一个熟鸡蛋就着水吃了。完了觉得有些累，想躺到床上，刚要上床就听到院里有人吵吵，便走出房间，看到龙江被两个附近的村民押着，说：“龙江，这是怎么回事？”两个村民中年老的说：“院长呢，你们院长呢？”

阿泉说：“院长有事出去了。你们这样扭着龙江，他很不舒服的。先把他放了，有什么事好好说。”把龙江拉扯了过来。年轻的村民说：“你是谁呀？”阿泉说：“我叫阿泉……啊不，我叫小红。”

年轻的村民说：“小红？新来的？”一双眼死死的眼着阿泉。阿泉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新来的。你们说龙江干什么了？”年老的村民说：“我们来跟院长说，让她好好管管这家伙，一次又一次的偷我们东西，下次他再去偷，我们再抓着就不好说了，就算是轻的也非把他的腿打折了。”

阿泉说：“龙江，你真的去偷人家的东西了？”龙江没有出声。看来人家没有说错。阿泉转对两个村民说：”大叔，大哥，非常不好意思，龙江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让他给你们赔不是。龙江，给大叔大哥赔不是。”

龙江却倔强的把身拧过了一边。年轻的村民嘿的一声，说：“这小子死不悔改。你们教不了，我给你们教他做人。”撸起衣袖就要揍龙江。阿泉把龙江扯到身后，说：“不许打人。他还是孩子。”年轻的村民说：“哎，你不是这么护人的。他做错了事，就是要给些教训，否则过个几年长大了，他就不是偷了，改要去抢东西了。”

阿泉说：“咱们龙江才不会去抢东西呢。反正，就是不许打人。”年老的村民说：“算了，反正我们话也带到了，这以后他再敢到我们那偷东西，腿铁定打折他。走。”年轻的村民一步一回头看阿泉。

龙江想回房间，阿泉叫住了他，说：“龙江，你怎么回事？这要是真的被人打折了腿，这可怎么办？”小丽说：“龙江哥跟我说看大家伙都饿了，他想去给大家找些吃的。”阿泉说：“你真是的。以后可不许再干坏事了。吃的事，你也不要操心了。刚才院长回来过了，说是领导答应给吃的了。先别回房间了，去厨房洗把脸。你的衣服呢？”

龙江转身跑出门去。阿泉哎哎的说：“龙江，你咋跑了呢？回来啊。”不一会，龙江回来了，他的衣服包着青豆就进了厨房。阿泉跟进来说：“这是你……的吧？快拿去还给人家。”龙江说：“我没偷，这是我从别人不要的豆架子拾的。”

阿泉说：“胡说，谁会遗下那么多呀？”陈妈说：“小红，就别了。龙江也是看大家伙饿的。再者说了，那些村民，他们吃的多着呢，他们饿不了。我煮盐水青豆，让大家伙解解馋。”龙江从桶里舀了水，稀里花拉的乱洗脸一通，随后冲出厨房。

阿泉坐在灶口前，说：“我来烧火。”陈妈说：“这些青豆都是遇春拉嫩尾的了，好多都是长不满瘪瘪的。权当好过没有。龙江是咱们这收容院成立后第一个进来的，可以说是收容院给了他的命。他这也算是有心了。之前有个负心的，在我们这把伤养好了，院长好不容易收了一些钱和粮票回来，全给他掠去了。这人的良心让狗吃去了，活不长他。”

陈妈说着，手却麻利的摘选着青豆，选好的就丢进锅里。灶火很旺，不一会锅里的水就冒出水烟来，又过了一会，热气沸沸扬扬。阿泉站起身，来到院子里，大家伙都沿着墙根蹲着，有的人望着脚前，有的人用手拔弄蚂蚁，有的开着嘴望天，嘴里发着咿咿哦哦的声音。

看门老头说：“大家都饿了，一点儿生气也没有。这个月就收进来十个了，哪还能有这么多吃的？这院长也不是神仙能变出吃食来。看着顶顶烦人哩。”

陈妈把煮熟的青豆用盆端出来，招呼大家说：“来来，来吃青豆。”大家呼的围了上来申手就抓，也不嫌烫。阿泉没吃，回到了房里。

天断黑时院长回来了，背回了小半袋的杂粮，人是困乏得不行，阿泉说：“您这一整天就走来走去哪能不累的？我给您捏捏肩。”院长却说：“不是累着，像是感冒了。小红，我不能和你睡了，我去和陈妈一起。”

阿泉说：“您是病了么？”院长说：“昨天淋了雨，今儿个身子软塌塌的，就是感冒了。”抱了几件衣服出了门。院长刚拿回来的粮食，陈妈马上煮上了让大家伙吃。特意的给阿泉煮了鸡蛋粥。阿泉说：“院长为了大家伙病了，这粥您拿去给她吃。”陈妈说：“她那是招了风了，哪里能吃得了鸡蛋？”

阿泉说：“可是……。”陈妈说：“你放心，我待会去挖些薄荷根老姜煮水给她喝，准保喝下发一身汉就觉得身子轻了。你快吃。就是她刚才拿来吃了，这一会儿又没有了。她躺下了，我们哪去找吃的去？唉。”转身出了门。

阿泉才吃了小半碗的粥，就听龙江叫：“老九，老九，你怎么啦？”阿泉心头一振，把碗放下赶了过去。昏暗的油灯下，阿九大口的喘着气，嘴唇是红的，拍着阿九的肩背说：“这是怎么啦？”小丽惧意说：“刚刚我们还说着话来，突然就吐出了血沫子。”说着，阿九似乎是又要吐的样子。

阿泉说：“这不行，得要送去医院。”回了自己的屋拿来一张床单，包裹着阿九。龙江说：“小红，你干嘛？”阿泉说：“龙江，帮我把阿九放到我背上。我送她上医院。”龙江说：“你送她去医院？这怎么成？”阿泉说：“院长病了，我不送还有谁能送？别耽误了，快。”

龙江说：“我和你一起去。”阿泉说：“你行么？”龙江说：“现下没觉着什么。”阿泉看着龙江好一会，说：“好。我们走。”龙江帮着把阿九放到阿泉的背上，阿泉往外就走，守门大叔也跟着他们一起。

到县城医院有一公里多路。三人轮换着背阿九，好不容易到了医院，个个都累得喘上了气。接诊的医生刚看了看阿九，就把阿九放上诊床上，让护士去多叫其它科的医生过来。阿泉几个在走廊看医生和护士急匆匆的来来去去。半小时后，接诊的医生说：“我们尽力了。你们来的路上，病人就已经……。”

医生叫他们等会，不久拿过来一张纸让签字。龙江说：“我们不识字。”医生的眼光望着阿泉，阿泉说：“我来吧。怎么写？”医生说：“在这写收容院谁谁就行了。”阿泉接过笔想了一会，签下收容院小红四个字。医生说：“这字写得可真漂亮。”

阿泉他们走后，接诊医生和其它医生说：“我感觉那个叫小红的没有病。”有人说：“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动心了？”接诊医生说：“真的。她写字的时候是一气儿哈成的，很漂亮，我是从她的眼睛看出来。那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拥有的眼睛。”那人说：“这不是瞎说嘛。我们当医生的做出有病没病都是要讲究证据的。你说的可当不了证据。”

……

阿泉几个神情落魄的回到收容院。樊院长果然是累坏了生病的，这一躺下人就没起身过。次日陈妈才给说了阿九的事。樊院长想坐直身来，刚坐直却又倒了下去。陈妈说：“院长你想干什么？”樊院长说：“我不能躺着，这么多人张口要吃的，我得要去找吃的。”陈妈说：“你这都病成啥样了，怎么去得了？”

大家伙都挤进屋来看樊院长。龙江见阿泉从屋里拿了一根扁挑，两个布袋子，拉住了她，说：“小红，你拿院长的东西要去哪？”阿泉说：“咱们这么多人就等院长一个人去找吃的可不行。”龙江说：“你想怎么着？”阿泉说：“跟人家讨米。”龙江啊的一声，说：“这怎么行？”

阿泉说：“大家伙这些天都没能好好吃一顿，现下更是一粒粮也没有了，我们不能这么等着。”龙江挠着头说：“那那那……那我跟你去。”阿泉说：“可是你……。”龙江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这病没犯的时候能打死老虎。现下我就没犯病。我们带些水，想犯病的时候我知道的，犯病了我躺下，你给我往嘴里注些水，我很快的就会缓过来。”阿泉说：“真的么？”龙江说：“真的。”

俩人出了门。龙江说：“以前院长也讨过米来着，先前还能讨点，到后来没人给了。现在饥荒，大家伙都缺吃的。”阿泉说：“得一点是一点。一点儿也讨不来我们只多是走累了，也不损什么。龙江。”

龙江说：“什么？”阿泉说：“到了县城登人门讨米的时候你先上。”龙江啊的一声，笑说：“这可不行。这样，主意谁出的谁先上。”阿泉说：“可你是男的。”龙江说：“男的脸皮也薄也害羞。”阿泉说：“那咱们先找少人的地方去试试。”龙江嗯的一声，俩人都笑了起来。

龙江说：“先去沙罗村吧。沙罗村人有多的粮食。”阿泉只是看着龙江，龙江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是阿九说她想吃鸡蛋，我就……”阿泉说：“你就只是拿鸡蛋，没拿过别的？”龙江说：“没有。”阿泉说：“村子粮食多？为什么？”龙江说：“这村子不是修了水利了么，去年的收成挺好的。不过……。”

阿泉说：“不过什么？”龙江说：“去沙罗村的话我只能是到村口。”阿泉说：“昨天押你的那两个人就是沙罗村的吧？”龙江没有出声。阿泉说：“这就是不能做坏事。越做坏事，路越走越窄。”

阿泉听从了龙江的话。俩人转向了沙罗村。沙罗村有接近上百户的人家，算是一个大村子了，分成了三个生产队。龙江手指着前面说：“这边那几家就不用去了，他们差不多跟我们一样。这边开始。”阿泉说：“你对别人家可真清楚。”不相信龙江说除了拿鸡蛋别的东西没拿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