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见着一大爷出面,腿肚子先就软了半截。
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比较尊重权威。
对于三大爷,他可以重拳出击。
如今见到一大爷,该服软,他还是得服个软。
“嗐!一大爷,还是您了解我!”
许大茂满脸堆着笑,一张马脸上笑的全是皱纹,他也不嫌自个寒碜,
他道:“下乡回来的时候,公社非留我吃饭,一不留神多喝了两杯。
得嘞,这事儿赖我,我不该胡说八道!”
一大爷望向三大爷道:“他三大爷,都是一个院里的。
许大茂都已经道歉了,我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三大爷还有些不依:“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合着,他许大茂喝点猫尿就能胡说八道?
我们家以后在院里怎么做人啊这!”
一大爷有点不耐烦了,他道:“老阎,那你说怎么办?
你要是实在不满意,去街道也成,去派出所也成,我不管了!”
三大爷不吭声了。
许大茂也是个有眼色的,看到一大爷又看了自己一眼,
干笑着点了点头,推车就走。
林放眼见没热闹可瞧,也推车往里走。
经过这一遭,他可算是明白了秦淮茹在他面前,为什么总是顾虑重重。
感情,小寡妇见天的热心帮忙,不是帮这个,就是帮那个,
背后落到别人嘴里,还只是一个“秦寡妇”!
哪怕不愿意叫她一声“秦师傅”,说声“小秦”,再不行叫声“棒梗妈”,
也都知道这说的是谁。
偏要一口一个“秦寡妇”,来不来还往下三路坏人名声。
当真应了一句话:癞蛤蟆落脚面,它不咬人,它膈应人!
怕是秦淮茹也不愿意被人说下贱,为了仨瓜俩枣的就干些半掩门的勾当。
她的日子,过的远比别人想象的艰难。
不但要忍受生活上的困苦,还要忍耐心灵上的煎熬。
但凡秦淮茹不自爱一点,她也不至于后来非要进厂接班当车工。
明明什么都不会,硬是要咬牙坚持,苦学硬学。
只是技术活哪儿是那么容易学的。
哪怕秦淮茹再怎么聪明,脑子会了,手跟不上也是白搭。
就同样是车零件,她的损耗往往是别人的好几倍。
她明明可以躺平了任嘲,随便跟个瞧上她的男人让生活好过一些,
可她还是选择了坚持自我。
某种意义上,其实刘岚就是秦淮茹的反面。
她没有秦淮茹的坚持,因为一点困难,就选择了向生活妥协。
就像她自己说的,如果那天林放不帮忙,她就会答应李副厂长……
林放心中念头电转,不由得对秦淮茹多了几分怜惜。
也不由得,想要多疼她一点。
疼归疼,规矩还是得立。
这小娘们韧劲足,不容易服输。
但凡林放给她一丁点儿机会,她指定要骑到林放脸上让他……
过中院的时候,林放看到秦淮茹在调面水,动作却不如往日麻利。
林放多瞧了两眼,立马察觉了不对。
前院闹的动静那么大,怕是小寡妇全都听见了。
这会儿,怕是她心里正难受着。
林放凑过去,突然出声道:“秦姐,这做什么好吃的呢?”
秦淮茹突然听到声音,有点被惊吓到,身子不自觉的抖了几下。
意识到是林放,她单手托着面盆,快速在脸上抹了几下,
这才转过身笑着面对林放道:“哟,是放子呀!今儿下班可比平时晚!
嗐!我能做什么好吃的?这不是和了点面水,准备摊几个饼子吗?
你闻闻香不香?我这里面可是放了两个鸡蛋,还从你那块地里拔了几根小葱!”
‘小葱?我那可是章丘大葱!’
林放凑趣的闻了闻,点头道:“香!我秦姐的手艺真是不赖!”
“嗐!你就贫吧你!”
秦淮茹白了林放一眼,心情明显好转,
她道:“谁不知道,院里手艺最好的是傻柱?
就我这点儿能耐,给他打下手都不配!”
“谁说的!那不能够!”
林放力挺秦淮茹似的道:“我就乐意吃我秦姐做的这一口儿!
要不,先给我摊个饼子,我垫垫肚子?”
“好嘞!”
秦淮茹答应的极为爽快,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儿来,
她感觉到了被需要,心头的所有不痛快,全都在一瞬间化作乌有。
面水早就已经调和的差不多,秦淮茹之所以站在那里愣神,
那是因为心思全都落在了前院的动静上面。
这会儿,她只需要把锅坐到炉子上就可以开始烙饼子。
就见她用锅铲铲了些油往锅里搅合几下,
接着又从面盆里舀了满满一勺面水浇了下去,
这勺面水分量十足,足足是平时的一倍。
就听嗞的一声,面水凝固,面饼正在快速成型。
她一手掌着面盆,一手拿了块抹布握住锅柄晃动铁锅。
中间还稍稍颠了两下,给面饼翻面儿。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烙好一张饼子出来。
就见她抄起锅铲轻轻一挑,一拨,就把刚烙好的鸡蛋葱花饼折到了盘子里。
接着她道:“放子,刚出锅的有点烫。你稍微等我凉一会儿,我再给你做两个……”
“别介!”
林放连忙阻止,要是真让小寡妇放开了做,她能把这一盆面水,全都做了给他吃。
他道:“秦姐,一个就成,我就垫吧垫吧肚子,一会儿还得给我奶做饭呢。”
“这样啊……”
秦淮茹一想也是,手里的动作顿时变了。
本来还要用铲子往锅里添油的,这会儿铲子也不用了,
就用小刷子抹上一丁点儿,润润锅就算完事。
前面给林放烙饼子放的还是满满一勺面水,
这会儿直接减半,就只舀了半满浇上去。
等这第二张鸡蛋葱花饼烙好,秦淮茹给林放烙的第一张饼子也差不多放凉了。
她用手背稍微试了试温度,感觉刚好,
连忙端了盘子递过去道:“放子,赶紧的,还热乎着,又不烫手,正好!”
林放接过饼子,咬了一口,不知道是心情原因,
还是味道刚好合口,他忍不住赞道:“秦姐,你给弄的就是好吃!”
“呸!你就蒙我吧你!”
秦淮茹心里甜丝丝的,尤其看到林放狼吞虎咽的样子,更是觉得开心。
只是,她嘴上到底不能饶人。
寡妇家家的,跟一个未婚小青年有说有笑的到底不太像样。
那怕她心里是得意这一口的,也得嘴上凶狠些。
就听她道:“赶紧的吧,你这吃都吃了,还不该干嘛去干嘛去?”
“得嘞!”
林放见秦淮茹的情绪明显好转,也就不多留了。
他道:“秦姐,谢谢您的饼子,真心好吃!”
‘惯会哄人!’
秦淮茹目送林放进了垂花门,这才赶紧继续烙饼。
刚刚一个失神的功夫,锅里差点糊了。
“淮茹,刚刚我好像见着放子跟咱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他有事儿?”
贾张氏从外面用鸡蛋换了粗粮回来,第一句就问秦淮茹,
脸上还带着紧张:“他总不能不让我换粮食吧?”
“妈,您扯哪儿去了!”
秦淮茹有些好笑的道:“刚刚放子看到我在摊饼子,他闻着觉得香,就让我给他摊了一个。”
“就给人摊了一个呀?”
贾张氏脸上放松下来,想表现的大方点,又有点舍不得,
她道:“起码……起码也得给两个吧?一个可吃不饱!”
“嗐!人就是尝个味。”
秦淮茹不以为然的道:“他们家还有个老太太没吃呢,人还能真就在咱们家吃饱了再走不成?没那个道理!”
“我倒是希望他在咱们家吃饱了再走!”
贾张氏这会儿回过味来,忍不住道:“要搁旧社会,这地主家吃了佃户家的东西,那是得回礼的。他吃了一张饼子,这鸡蛋的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要是吃饱了走,没准儿咱们家还能落些别的好处!”
“妈!您都胡说些什么呢!”
秦淮茹没好气的道:“现在可是新社会,您这话可不中听!
再说了,有良心的地主那是极少数!
旧社会多的是恨不得逼死佃户的地主老财!
咱们想过上好日子,还得靠政府。
要是靠地主老财的良心,卖儿卖女那才是正常现象!”
“得!得!算我胡说!”
贾张氏脸色有些讪讪,她提着口袋进屋,
嘴上还忍不住嘀嘀咕咕:“要是搁在旧社会,你就算不能给人填房,
好歹也能去当个奶妈子。现如今啊,就等着那姓姚的小丫头嫁过来吧你就!”
秦淮茹听了这话,气的差点没把锅给卒瓦了。
她都不知道贾张氏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习惯性的阴阳怪气。
但这事儿吧,只要当婆婆的不捅破那张窗户纸,秦淮茹就只能装不知道。
有气也得受着。
……
林放回到后院,一张鸡蛋葱花饼也已经进了肚子。
他把烟和酒从后座上拿下来,看到老太太试图从躺椅上起身,赶紧阻止。
“哎哟喂,奶奶您别起来!”
林放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去道:“奶奶,您躺着就行。
我这饭还没做呢,一会儿做好饭您再起来不迟!”
“那我就不起了。”
老太太乐呵呵的又躺下去道:“这椅子做的真好,躺着都不太想起来,刚刚我都快眯着了。”
“哟,那可不成!”
林放提醒道:“奶奶,您要是想眯一会儿,可得提前准备点东西盖着。
这么着,回头我给您弄一二羊皮的毯子,你要是眯着了,也不会冻着!”
“费那事干啥!”
老太太不乐意:“我把棉袄预备着就成!”
“不费事!可简单了。”
林放笑着道:“这事儿您就甭管了,一会儿我还得出去帮人办事。
回来我就给您带上一件!”
“有事儿你就忙你的。”
老太太催促道:“你也别做饭了,柜子里还有水果呢,我看不吃都要坏了!”
林放这才想起来,娄晓娥上次给了不少水果。
他平时空间里出产的水果,基本上都被他给做成了罐头。
就算有剩下的,也都丢进了静止空间。
想吃的时候,他才会拿出来。
还真就没遇到过水果会放到坏掉的情况。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老太太觉得水果是好东西,
平时大概都没舍得吃,一心给他留着。
这都快放坏了,这才主动提起她要把东西给吃了。
林放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疼坏了。
他忍不住道:“奶奶,该吃饭就得吃饭,吃什么水果?
一会儿我出去的时候,您屋里那些水果,我都给带走得了。
反正给人办事,就是给人送点东西,正好送点水果也是一份礼。”
老太太听了这话便点头道:“你有用处那就带走。我也不乐意吃那些。”
“得嘞,奶奶您先歇着,我给您做饭去!”
林放把烟酒抱进西耳房,正说开始做饭,
就见许大茂腆着一张马脸,手里捏着两盒午餐肉贼眉鼠眼的晃了进来。
“哟,大茂哥?”
林放看到许大茂,挑了挑眉道:“干嘛呢,跟做贼似的?”
“嗐!你以为我愿意啊?”
许大茂也有点不好啥意思,他把午餐肉放在桌上,
对着外面使了使眼色,小声道:“还不是你们家老太太不乐意搭理我?
要是被她瞧见我进了你这屋,弄不好得用拐杖把我打出去!
我倒不是怕挨揍,我就是觉得她这么大年纪,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不太好!”
林放差点没笑喷。
这许大茂还真是有意思。
在这年月,能把怂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可不多见。
“把东西拿回去。”
林放瞄了一眼午餐肉有点瞧不上,他空间里随便拿点东西出来,
哪个不比这午餐肉好吃?
他道:“您这无事献殷勤的,我可不敢收您的东西!”
“别啊!怎么就无事献殷勤了?”
许大茂不乐意了,他道:“咱们在门口不就说好了的吗?
您把这箱子打开让我瞅一眼,我也想知道知道,
这成箱的茅台都是个什么模样!以后跟人闲侃,咱也有的吹不是?”
林放这下可算是知道了,没有足够娱乐活动的群众生活有多无聊。
许大茂居然还真就惦记着这件事,还特意拿了两罐午餐肉,就为瞧个稀奇。
“得,我给您打开!”
林放把木箱子拉出来,上面还封着铁封条。
用手还不好撕,得用上钳子,先把封条给剪开。
箱子的侧面喷着两行大字:
中国贵州茅台酒。
木箱一打装。
除了这种12瓶装的,以前供应部还有24瓶装的,上面的字也不是一打而是两打。
林放听售货员提了一嘴,好像是说茅台酒厂一直在做外包装调整。
现在只是改了每一箱的数量,后面还要改土陶瓶为瓷瓶。
目前考虑的是白瓷瓶和陶瓷瓶,还没最后确定。
另外就是造型,乃至于瓶盖他们都想改。
这一说法,倒是解了林放一些疑惑。
茅台酒的外包装确实经历过几次重大变革,
土陶瓶、白瓷瓶、陶瓷瓶、乳玻瓶,瓶瓶不同。
换成不识货的,指不定就指着哪一个包装说是假货。
林放把封条剪开,把木盖掀到一旁,露出里面3x4排列的12瓶茅台。
如今的茅台还是土陶瓶包装,正面的左上角是麦穗包裹金轮,
下面是中外驰名的字样,再下面是贵州茅台酒,
最下面还写着:地方国营茅台酒厂出品。
背面则是竖排的繁体字,大致写着:贵州茅台酒,产于仁怀茅台,已有两百余年云云……
酒瓶的开口处,盖了一张纸。
倒不是直接用纸做封口,在纸的下面,还有软木塞和猪尿泡密封。
林放直接取了一瓶,递给许大茂:“大茂哥,您给掌掌眼,看看是不是真酒。”
“嗐!这还用看?”
许大茂脸色有些讪讪,他刚刚都看呆了。
原来,整箱的茅台开箱,是这么一个场面。
林放开箱的那一瞬,他眼睛都快要被闪瞎了。
那箱子里装着的,哪里是什么茅台啊,那分明就是装的钱!
一瓶5块5,12瓶那可就是66块钱!
许大茂小心翼翼的接过林放递过来的茅台,没看两眼,就给放了回去。
这稀奇也看完了,没看到他想象中的林放出糗的画面,许大茂就准备溜了。
“那什么,放子,这天儿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做饭……”
许大茂借口要走,无意中瞥了一眼木箱的侧面,
他忍不住蹲下去道:“哎?这儿怎么还有个戳……供应部?供应部是什么单位?”
林放往天上指了指,道:“供应部。以前都是供应领导的。
现在往外边开了个窗口,就在王府井大街旁边。
那儿有个锡拉胡同,你没事儿也可以去瞧两眼。
哦……对了,我这酒就是跟那儿买的。
谁都可以买,不用什么特殊关系。”
许大茂没声了。
他这下子彻底被镇住了。
‘屁的不用特殊关系!’
要是林放不强调最后一句,说不定许大茂也就真的信了。
就是最后一句,反倒提醒了许大茂。
这下子,林放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神秘了许多。
再仔细一琢磨,许大茂差点忍不住拍大腿。
‘对上了!’
许大茂想到了关键,一般人买酒,谁不是一瓶一瓶的买?
哪怕是去送礼,买两瓶算正常,毕竟送双不单。
买4瓶,那都得家里有干部。
就算是一般二般的资本家,也都因为改造,鸟悄的不敢张扬。
直接买一箱,还说没什么特殊关系,鬼大爷才信!
“呵呵……那什么,我真得回去做饭了,一会儿娥子回来没吃的,得跟我干仗!”
许大茂干笑两声,赶紧拱着手离开。
他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以后该怎么跟林放相处。
他还得想想,以前有没有得罪林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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