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结果，叶云深并不意外，事实上，陆承霖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已经比他预想的晚了一些。

“哦……”宿醉的眩晕感占据着叶云深的神经，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

“哦？”陆承霖大叫一声，相较于叶云深，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开除的人。

在打这个电话之前，陆承霖想到过很多种可能，就算他不会在电话里哭着要求留下，至少也应该问一句“为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呵，大概是因为不在乎吧，不在乎他，不在乎这个职位，所以才会这么淡定。

陆承霖在心里冷笑着，他刚想挖苦两句，又听到电话那边的叶云深问，“对了，大少知道吗？”

大少？陆铭恩？

陆承霖眉头紧拧，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大少知道吗？”难道他开除极速耕耘的员工还要获得陆铭恩的同意？

叶云深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问话有什么问题，见电话那边的人默不作声，他又不疾不徐地说：“看来大少还不知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里忽然传来陆承霖近乎暴戾的声音，“开门。”

“什么？”这一次，叶云深一贯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泛起一丝难以抚平的诧异。开门？开什么门？叶云深以为自己听错了，忙不迭追问了一句，然而电话那边的人并没有回答他。

“喂？”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叶云深一连“喂”了几声，电话里依旧一片默然。他只好拿着手机走到门边，试探着打开门。

酒店的房门很重，叶云深费了不少力气，在开门之前，叶云深做足了心理建设，什么刀枪剑戟，蛇虫鼠蚁，仿佛看到什么都不觉得奇怪。然而等门打开后，他却更加疑惑了。

门外空空如也，走廊的灯光打在红色的地毯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叶云深一阵无语，不知道陆承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刚想把门关上，那边电梯门打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那人步伐极快，神情更是严肃得可怕，看上去像是要找什么人寻仇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被他的模样吓到了，等那人到了眼前，叶云深才堪堪喊出一声，“陆总？”

陆承霖刚从机场过来，一路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是昨天分别时穿的那一套。他先是向叶云深身后看了一眼，接着吸了吸鼻子，眉梢微挑，“你真的喝酒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陆承霖第二次和他说喝酒的事情。刚刚在电话里，他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你喝酒了？”叶云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这样在意，先前在电话里，他还可以含糊应对，现在被陆承霖当面质问，他只好低眉敛眸，轻轻地“嗯”了一声。

“呵……”陆承霖毫不客气地冷笑一下，笑声凄凉落寞，听上去不像是嘲讽叶云深，更像是嘲笑他自己。昨天上午，叶云深突然离开，说什么公司出事了。他那样慌张，那样急迫，让人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就这么走了，害得他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变成了一场笑话。

陆承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气得要死，发誓要给叶云深一些教训，然而等他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了，又觉得这一切也不是叶云深的错，乾海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如今公司出事了，他怎么可能放着不管。

陆承霖劝自己不要在意，叶云深对于极速耕耘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人，可是他只要一想起叶云深离开时决绝的样子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似的。陆铭恩把他从乾海踢出来，他不但不怨恨，随便说一句“公司出事了”，他就上赶着跑回去。那边对于他来说，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吧，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整整一天，陆承霖都陷在这种纠结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一会儿觉得叶云深这个人不能留，一会儿又觉得说不定他有他的苦衷，到了晚上，他终于按捺不住给叶云深打了一个电话。

出乎意料，接电话的居然是陆铭恩。陆铭恩说叶云深喝了不少酒，已经睡下了。

“是、是吗？”陆承霖迟疑着说。

陆铭恩又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这一次，陆承霖格外笃定。

原来所谓的“出事了”就是喝酒。压在心上的巨石落地了，陆承霖惨然一笑，好像那块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醒醒吧，没有无奈，没有苦衷，整件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叶云深根本就是和陆承霖一伙的，他会被派来极速耕耘也只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么明显的事情，他怎么就不愿意相信？

陆承霖立刻给自己买了一张机票，最早的一班，几乎没人会选的那种。

他要当面告诉叶云深，“你被开除了。”

彼时的陆承霖完全被报复的快感占据了，以至于那种隐秘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被他刻意忽略了。

事实上，连陆承霖本人也不愿意承认，在见到叶云深之前，他还存有一丝幻想，也许所谓的“喝酒”只是陆铭恩的一面之词，可是现在，所有的希冀化为泡影，余下的只有延绵的怨恨和无限的凄凉。

“我觉得你说的对。”陆承霖微微扬起下巴，面容轻松自在，“你是我大哥派来的，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开除你确实要和他知会一声。我已经约了他在楼上行政酒廊见面，你也过来吧。”

陆承霖说完，还不忘上下打量叶云深一下，他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对了，抓紧时间洗个澡换个衣服，你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恶心。”

“……”叶云深正站在门口，也许是走廊里的灯太亮了，让他狠狠地眩晕了一下。

让人恶心……

他好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评价过。

叶云深愣了一阵，许久之后才低声说：“我知道了。”

送走陆承霖，叶云深轻轻关上门。他转身走进浴室，明亮的灯光和整面墙的镜子让他无所遁形。他停下脚步，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他脸色青白，神情憔悴，确实惹人厌弃。

“呵……”叶云深摇头叹息。

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相较之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叶云深收回目光，机械地放水、脱衣服，随着镜子里的人影渐渐模糊，叶云深的思绪变得明朗起来。

昨晚的酒局上，刘总向他透露了参与补贴的企业所需的条件，极速耕耘在资质和技术上都没有问题，只是在项目数量上还差了一些。如果极速耕耘想要拿到补贴，至少还要再拿到两个订单。

从哪里可以拿到两个订单？

叶云深正在想着种种可能，突然间，手机响了。电话那边，陆铭恩火急火燎地问道：“怎么回事？陆承霖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说要见我？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m..coma

叶云深往下滑了一点，好让热水漫过锁骨，“我不知道。”

“好吧。”大概是听到叶云深的语气也知道问不出什么，陆铭恩认命地叹息一声，“我先稳住他，你尽快过来。”

挂掉电话，叶云深从浴缸出来，换了一套衣服后慢悠悠地向楼上走。

陆承霖和陆铭恩已经到了，陆承霖特意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人来人往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一会儿，陆铭恩说了一声，“他来了。”

不用陆铭恩提醒陆承霖也注意到叶云深来了，不只是他们两人，为数不多的几位客人也都朝那边瞧了瞧。叶云深实在是太耀眼了，用不了多少特别的修饰，只是这样平平无奇地闲庭漫步也足够吸引旁人的目光。

陆承霖忽然有些后悔，好像自己的私藏被别人染指了似的。

他故意没有看向叶云深，而是提高声音问陆铭恩，“我听说公司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啊？”陆铭恩脸色一变，有些不知所措。

叶云深刚好在这时走过来，他向两人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没有啊。”陆铭恩扯出一丝笑，故作轻松似的说，“出什么事了？你听谁说的？”

陆承霖这才看向叶云深，似笑非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叶总监。昨天早上，叶总监和我请假，说乾海出事了，一定要他回来，我一想，这可是大事啊，所以也回来看看。哥，你千万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哥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向前探了探身，脸上的关切丝毫不像装出来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被陆承霖这样逼问，陆铭恩冷汗都下来了。这个陆承霖，装什么装，别说公司没出事，就算真的出事也不可能让他知道。说起来还挺讽刺，他这样防着陆承霖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弟。

“呵……”陆铭恩笑了笑，渐渐放松下来，“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因为这个。公司一切正常，什么事都没有，肯定是我那几个手下，这不是为了招待一个老朋友，他们怕云深不来就乱编理由，说什么公司出事了。这帮蠢东西，我一定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还好这件事只是传到了你这里，没有传出去，要是让媒体大肆宣扬一下，还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

“原来是这样……”陆承霖若有所思地点头，接着无比懊恼地转向叶云深，“你怎么不和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