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

叶云深自认为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会招致陆承霖这么大的反应。他从不是低三下四讨好别人的人，愿意向陆承霖夸赞一句已经是极限，见他这个态度，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机上广播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航班果然如叶云深所说，将会在二十分钟后起飞。叶云深默默系好安全带，再不理会陆承霖了。

陆承霖还在气头上，把一条安全带弄得“咔咔”响，脸色更是难看的要死。

其实也不怪陆承霖反应过度，只是因为这枚胸针大有来头，因为它正是陆承霖准备送给叶云深的生日礼物。

叶云深过生日的消息来得突然，陆承霖没什么准备，那时候商场已经快关门了，他本来还想着随便买个什么充数，可当他置身于那个光华璀璨、耀眼夺目的世界中时，又不自觉地开始挑三拣四起来。他不是觉得皮带、领带之类的物件太过普通，就是觉得这个太过便宜拿不出手，或是那个太过贵重容易让人多想。

陆承霖会买胸针完全是一个巧合，这枚胸针既没有庞大的体形，也没有不菲的价格，躲藏在一众珠宝中并不起眼，但陆承霖还是一眼看到了它。

树叶形状的胸针，这不是刚好契合了叶云深的姓氏吗？

陆承霖为自己的巧思兴奋不已，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叶云深看到这枚胸针后是怎样的客气平淡，而当自己骄傲地告诉他买它的原因时，他又会是怎样的惊喜与赞叹。

然而一切无比美好的想象都化为泡影，他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没有派上用场，叶云深走得匆忙，他的礼物也没有送出手。

其实可以事后补上的，身为管理者，陆承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时机，可他只要一想到叶云深出走的原因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叶云深走后，陆承霖只觉得那个原本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盒子异常碍眼，他一气之下把胸针从盒子里拽出来，干净利落地戴在自己身上。因为是随便戴的，位置没什么讲究，和衣服也并不相配，如果不是叶云深问起，他甚至已经忘了它的存在。

如今突然被提起，恰好戳到了陆承霖的痛处，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

飞机进入平飞阶段，客舱里重新安静下来，连先前聒噪的小男孩都不再发出声音。陆承霖玩了两局游戏，渐渐觉得有些无聊，他无意中朝叶云深那边看了一眼，居然发现一些不同寻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先前为叶云深准备餐食的空姐每路过一次都会冲着叶云深笑，熟悉又亲昵的样子，仿佛多年老友。

不会吧，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让陆承霖更为惊诧的还在后面，空姐来来回回几趟，终于忙完手上的事情。她没有回前厨房，而是径直蹲在叶云深身边和他闲聊起来。陆承霖十分确定两个人在闲聊，他发誓，他绝对没有故意偷听，只是两个人说话声音太大了，让他想不听都不行。

对，就是这样。

他刚想说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空姐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她在叶云深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什么，很快离开了。

总算安静了。

陆承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在心里期盼飞机快点降落。没想到不多一会儿，空姐又笑着回来了。她拿了一份红丝绒蛋糕，据说是配给机组的机组餐，她特意让了出来，想让叶云深尝一尝。

“对了……”空姐又想到了什么，双手一拍又回到了服务间。这一次，她带回来一杯红彤彤的饮品，那是她特意为叶云深调制的，据空姐所说，这杯饮品不只味道不错，还有一些特别的功效。

“是吗？”叶云深似乎很感兴趣。

陆承霖终于忍无可忍，他霍地一下站起来，把正在说笑的两人吓了一跳。

叶云深问：“怎么了？”

陆承霖看看空姐，又看看他，咬牙道：“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陆承霖对着镜子一顿狂骂，这个叶云深怎么回事，怎么走到哪里都忘不了招蜂引蝶。陆承霖骂完了又忍不住对着镜子自怨自艾，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叶云深和别人就地结婚又如何，他有什么立场说一句不是？

机上广播响起，飞机快要降落了。陆承霖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座位，一旁的空姐也不得不和叶云深告别，开始客舱安全检查。

她还和先前一样，每次路过都会朝着叶云深笑，笑容明艳，灿若桃花。每当这时，叶云深都会礼貌地回应，看得陆承霖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这还不算完，在叶云深下机前，空姐又递给他一个纸袋，说是送给他的礼物。“希望您能喜欢。”空姐深鞠一躬，“欢迎您再次乘坐我们的航班。”

摆渡车上，叶云深打开纸袋看了看，发现里面装着零食、水果还有一个航空公司的纪念品玩偶。

陆承霖忍不住嘲讽，“还真是迫不及待。”

叶云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当他把纸袋放在一边时，陆承霖又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你也不看看里面有没有电话？”

“电话？什么电话？”

陆承霖双手环胸，酸溜溜地说：“别装了，我都听到了，那些话我都说不出口。”

“什么话？”

“就是那杯饮料，说什么%&*#。”

说来也怪，陆承霖前面的话都很清楚，唯独后面几个字含含糊糊的让人分辨不清，叶云深皱着眉头追问：“什么？”

算了，他们都说得出口，他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陆承霖把心一横，用带点播音腔的纯正普通话赌气似的说出两个字，“补、肾。”

“什么？”叶云深微微一怔，接着“噗”地一下笑出声。

陆承霖气急败坏地反问：“你还笑？”

叶云深的笑声不仅没停，还越发密集起来，很久之后，他才在笑声中见缝插针地解释，“什么补肾，是补身体。”

“……”陆承霖猛地一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说实话，飞机上噪声很大，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又很小，即便他屏住呼吸很努力地偷听，也只能断断续续的听个只言片语，漏掉一两个字也不是不可能。更不要说淫者见淫，他一直抱着那样的想法，会听错也是极有可能的，不过“补身体”三个字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的。

“补身体？”陆承霖轻哼一声，“才认识多长时间，连你身体不好都知道。”

叶云深终于意识到什么，他看向陆承霖，无比严肃地问：“陆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正在这时，叶云深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不再理会陆承霖，而是专心致志地在屏幕上点着什么。

瞧瞧，这么快就联系上了。

陆承霖心里嫌弃得要死，身体却不自觉地凑上去。

咦，不对。

陆承霖顾不上避嫌，仔仔细细地将屏幕上的字阅读了一遍。出乎意料，手机屏幕上居然不是他预想中的对话，而是一个类似调查问卷的东西。

“这是什么？”陆承霖问。

“我是这家航空公司的白金会员，每次乘机后都会收到评价邀请，不然你以为空姐为什么会那么殷勤，还不是为了让我给航班打个高分。”

“啊？这……这样啊……”陆承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只是声音，整个人也像撒了气的气球似的，软绵绵的没了力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嗯？”叶云深早就觉得陆承霖有些反常，而现在，也许就是他一探究竟的最佳时机。他暂时收起手机，一本正经地问：“你以为什么？”

还能以为什么？当然是以为空姐对他有意思。面对叶云深的逼问，陆承霖避无可避，只能用转移话题这一原始又拙劣的方法保留颜面。

他故意提高音调，以便掩饰自己的心虚，“你这个人真是的，你这是对待老板的态度吗？你别忘了你为什么能留下来，你要是再这么多嘴，我随时可以找个理由让你走人。”

莫名其妙。

叶云深在一天之内第二次发出感叹。

摆渡车到了候机楼，陆承霖率先从车上下来，他身高腿长，在候机楼里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上走得飞快。叶云深稍稍走快一些就会胸闷气短，不一会儿便被陆承霖甩掉了。

出了机场，陆承霖一眼看到前来接机的靳沐阳，他把行李箱递给他，径直上了车。靳沐阳左右张望一阵，“叶总监呢？”

陆承霖板着脸，每个毛孔都透着不耐烦，“不知道。”

“那是不是可以走了？”

陆承霖抬了抬眼皮，目光犀利而冰冷，“谁说的？”

一句话把靳沐阳彻底弄懵了，他摸不准陆承霖的意思，鉴于他凶狠的样子又不敢多问，好在没过一会儿，叶云深出现在了视线里。他赶忙迎上去，毕恭毕敬地和叶云深打过招呼。

叶云深上了车，靳沐阳也关好车门，密闭的空间里，靳沐阳越发感到两个人之间气氛诡异。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道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宛若银河一般。靳沐阳紧握方向盘，暗暗祈祷不要出什么差错。谁知道就在这时，坐在后面的叶云深悠然开口，“你还不知道吧，我被陆总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