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靳沐阳一个愣神的功夫，前方绿灯闪烁，他一脚刹车踩下去，车子冲出一段距离后勉强停在斑马线上。

他顾不上被安全带勒得生疼的胸口，看看陆承霖又看看叶云深，眼神迷茫，“我不知道。”

“是吗？”叶云深尾音上翘，不似意外，倒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他话音未落，一旁的陆承霖冲着靳沐阳大发雷霆，“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明明发了通告，你没看吗？”

“……”靳沐阳被骂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承霖继续数落，“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每次发通告看都不看，随便点个已阅就算完事。”

冤枉啊。靳沐阳在心里哀嚎，他不否认公司里有这种人，但他本人从没有这样过。只要是业务通告，不管是谁发出的，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他都会认认真真看上几遍，特别重要的还会截图保存。

他可以用性命担保，公司通告里绝对没有这一条。

当然，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来。浸淫职场数年，靳沐阳深知和老板较真的后果，除非不想干了，不然就算证明了自己没错，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更重要的是，他隐约觉得今天的事情十分蹊跷，好像城门着火了，而他正是护城河里的鱼。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起步，靳沐阳毕恭毕敬道：“对对对，我就知道我这点小伎俩逃不过陆总的法眼，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改掉这个臭毛病。”这句话说得实在漂亮，靳沐阳不只承认了错误，还间接夸奖了陆承霖明察秋毫。

陆承霖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

窗外霓虹闪烁，陆承霖语重心长地嘱咐，“以后一定要注意，幸好你这次没看到也不算耽误事，在那条通告之后我又发了一个通告，看在叶总监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既往不咎，恢复原先的职位。”

“哦，原来是这样……”靳沐阳应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悲。

车子到了公寓，靳沐阳目送两人离开，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

和出机场时不一样，这一次，叶云深一马当先，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电梯前，叶云深神情专注，目不斜视，金色的电梯门将他的身影衬得格外挺拔修长。

“是不是一定要我在员工面前出丑你才高兴？”电梯门打开，陆承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叶云深走进电梯，干净利落地按了楼层，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好像没听见似的。

陆承霖接着说：“好了，我承认，我那么说都是吓唬陆铭恩的，我从来没和公司员工说过要开除你，也没打算真的开除你。”

电梯继续上升，叶云深依稀能从电梯门上分辨出陆承霖的影子，他低着头，像是陷入某种回忆。

“你不知道吧，刚得知你要来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以前总从别人那里听到你的名字，却没有机会好好聊聊。”

电梯里很安静，期间有小小的震荡，像悸动的心弦四处荡漾。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陆承霖笑了一下，“有一次我都把你堵在我爸书房门口了，结果我在等你时候睡着了，说起来还挺好笑的，我哥见我睡着了给我盖了个衣服，我还以为是你给我盖的……”

电梯平稳停下，叶云深却晃了晃，他倏地转头，怔怔地看着旁边的人。

陆承霖浑然不觉，“想想还挺遗憾的，也许我们永远都成不了朋友。”

电梯门打开，陆承霖拉着箱子走出去，突然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等一下。”

陆承霖回头，猝不及防的，一个棕色的东西朝他飞过来。他下意识伸手，不用多费力气，那东西便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柔柔的，软软的，带着一种特殊的香气，像是在三月里和春光撞了满怀。

陆承霖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只穿着飞行员制服的泰迪熊。

叶云深说：“空姐送给我的礼物，送给你了，省得你忌妒。”

忌妒？他？陆承霖无奈苦笑，他是挺忌妒的，不过不是忌妒叶云深有空姐的礼物，而是……算了……

陆承霖道了谢，转身走出几步后又想起了什么。他在电梯门快关上时冲了回去，突然而至的身影将叶云深吓了一跳。

“怎么了？”叶云深问。

陆承霖不说话，低头将衣服上的胸针取下，接着一把抓住叶云深的衣领。眼睁睁看着胸针过来，叶云深下意识后撤，陆承霖眉毛一挑，“怎么？怕我扎你？”

陆承霖语气不善，目光却异常温柔，对上这样的眼神，叶云深便乖乖的不再动了。

陆承霖小心翼翼地将胸针戴在叶云深的衣领上，戴好后又调整了一阵。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手指在胸针上一扫而过，“还不错，送你了。”

那天晚上，风轻云淡，月朗星稀，陆承霖把小熊放在床头，叶云深将胸针收进木匣，偶然坠入大气层的流星在燃烧殆尽后也不知道闯进了谁的梦。

第二天，陆承霖早早到了公司，他敲了敲曹姐的桌子，“通知所有人开会。”

“好。”

曹姐很快通知下去，不一会儿，会议室里挤得满满当当。陆承霖把政府有意向智慧农业行业提供补贴的事情向大家说了，“以我们现在的规模可能还无法入选补贴企业名单，所以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再找两单生意。”

极速耕耘规模不大，公司从创立之初到现在都没有设立专门的销售部门，陆承霖又比较看重技术，对于有没有生意一直不怎么上心。已经完成的几个项目不是靠朋友介绍就是有需求的客户自己找上门的，现在突然要求多找几个客户，确实有些难度。

公司的员工们七嘴八舌讨论一阵，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后来有人出了个主意，“我认识一个哥们说不定可以帮忙，他名下有一家公司，可以和我们签合同。”

“是吗？”眼见事情有了转机，陆承霖喜出望外。

那人接着说：“我这个哥们您大可放心，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项目，很有经验，从签合同到走账绝对做得滴水不漏，只要给他一点佣金就行。”

陆承霖终于听明白了，他随手把一支笔扔了过去，怒骂道：“这不是造假吗？”签个假合同提交上去，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个项目。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吗？现在别说找个能签合同的，哪怕找个有意向的都不容易，您的时间又卡得这么紧，不造假能行吗？我就不信别家不这么做。”

他的话得到不少人的响应，陆承霖却一口回绝，“不行，别想这些歪门邪道的。”哪怕所有人都这么做，他陆承霖也绝不会这么做。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明明在座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能出说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最后是曹姐环顾一周，“咦”了一声，“叶总监没来吗？”她对陆承霖说，“他以前是乾海总裁，人脉那么广，找两单生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对啊……”满天的乌云烟消云散，大家纷纷附和，甚至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好像算准了会议会到此结束。

“停停停！”与大家如释重负的样子相反，陆承霖依旧愁眉不展。他暗暗瞪了曹姐一眼，腹诽道，真是的，难道他不知道找叶云深吗？还不是不想麻烦他。这个消息本来就是叶云深告诉他的，如果后面的事情还要叶云深帮忙，那自己也太没用了。他打定主意要独立完成这件事，所以才会在昨天分别时特意给了叶云深一天假，就是不想让他在这件事上插手。

陆承霖清了清嗓子，郑重说明：“忘了和你们说了，这件事要悄悄进行，不要让他知道。”

“啊？”

“为什么要瞒着叶总监？”

“还能因为什么，他毕竟是乾海派来的人。”

“也是……”

陆承霖的话引发不小的议论，只有靳沐阳的心思不在这里，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靳沐阳一出会议室便见到了正在公司门口刷卡的叶云深，想起陆承霖刚刚说过的话，他疾步过去挡在叶云深的身前，“您来了？”

叶云深微微一怔，“会议结束了？”他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昨天晚上分别时，陆承霖说给他一天假，他也打算好好休息一天。后来陆承霖通知所有人开会，靳沐阳见他没来就给他发了个消息，叶云深这才赶过来。 m..coma

“没有没有。”靳沐阳说完又慌忙改口，“对对对，结束了。”

叶云深觉得奇怪，他越过靳沐阳往后一看，公司里空无一人，根本不像会议结束的样子。

“哦……”他狐疑地看了靳沐阳一眼，正要往里走，却被靳沐阳拉到一边。

靳沐阳带着他走出公司，下楼后穿过大厅，一直走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后才勉强开口：“您是不是哪里得罪陆总了？我见您没来就给您发了个消息，结果陆总刚刚说这件事不能让您知道……”

“是吗？”叶云深忽然想到，陆承霖说什么给他一天假，他还以为陆承霖念在他大病初愈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原来是他想多了，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故意支开他。

“抱歉啊，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靳沐阳一脸怅然，好像替叶云深不值似的。叶云深却神色如常，“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又郑重其事地嘱咐，“今天的事谢谢你，我先回去了，还有，别告诉他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