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再次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一眼望不到头。

陆承霖不想就这么算了，他环视一周，一个火焰一般的红色纸盒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就是曹姐说的那份给我留了一半的披萨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态度轻松随意，语气漫不经心。

叶云深蓦然一怔，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陆承霖已经把披萨盒掀开。

空气瞬间凝滞，和披萨盒一起被掀开的还有叶云深脸上难以掩盖的尴尬。

盒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几块油渍和小的不能再小的碎渣。

“……”叶云深抱歉地说，“我不知道还要给你留。”

陆承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其实曹姐压根没说过这种话，一切都是他的杜撰，目的就是为了让叶云深愧疚。陆承霖摸了摸鼻子，假装大度，“没事，大不了就是饿死，其实也没什么。”

叶云深怎么敢让他饿死，“要不……我给你点个外卖吧。”

“那多不好意思。”陆承霖说完，拉开椅子坐下，满是期待地问，“吃什么？”

叶云深只能打开手机。他一边在外卖软件上划着，一边征求陆承霖的意见，“汉堡可以吗？”

陆承霖摇头，“那个不健康。”

“沙拉？”

“太凉了。”陆承霖一脸嫌弃。

“湘菜？”

“太辣了。”

“粤菜？”

“吃过了。”

叶云深每说一个，陆承霖都能找到理由反驳。叶云深渐渐失去耐心，索性把手机递给陆承霖，让他自己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手机上还留有叶云深掌心的余温，意外地让金属框架的手机有了毛绒玩具一般的质感。

陆承霖的手指划过了最爱的烧烤，又划过了最近大火的网红餐厅，哪怕是软件推荐的“猜你喜欢”，也没有办法取悦他分毫。

原因很简单，别人打开外卖软件都挑自己喜欢吃的，陆承霖却没有把好吃不好吃放在第一位，他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吃的时间够长。

笑话，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一个汉堡浪费了。

陆承霖终于锁定目标，点菜的时候也没有犹豫，刷刷几下就点好了。

“可以了。”

陆承霖把手机还给叶云深，叶云深看了一眼，没有多想，直接付钱。

做完这一切，叶云深将手机放在一边，继续转向电脑。他好像有忙不完的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着他。

一想到叶云深这么忙完全是为了另一个人，陆承霖就心塞到无以复加。

他酸溜溜地说：“你明明是我的财务总监，却在忙着别人的事。”

键盘上那双宛如在演奏乐器的手忽地停下，叶云深顿了顿，缓缓道：“我以为你不想让我插手公司的事。”

“怎么可能？”陆承霖脱口道，“那我就不会同意让你来。”

“……”叶云深的手彻底覆在键盘上，严密得没有一丝空隙。他转过头，看着陆承霖。

陆承霖以为他有话要说，然而没有，他只是看了他一阵，接着继续转向电脑。叶云深还像先前那样，修长的手指好像展翅的蝴蝶，不断地在由按键组成的花丛中奋力撷取，只是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力度更大，神情也更为专注。

陆承霖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把天聊死”。

其实他也有不少事情要忙，可是在这里，确切地说是在叶云深面前，他好像不管做什么都做不到心上。

还记得叶云深刚来公司时，他把自己叫过来谈事情，说的什么他已经记不起清了，因为那时的自己只顾着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眉眼，他的神态，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至于他说了什么，他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还因此惹得叶云深好大不高兴。

这一次，陆承霖不敢再盯着他看。他在百无聊赖中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刷两下，关掉后再点一个，来来回回点了几次，最后实在觉得无聊，又习惯性地打开游戏。

手机没有静音，极具标志性的声音倾泻出来，意外引起了叶云深的注意。

“你居然玩这个？”叶云深嗤笑。

陆承霖玩的不是别的，正是《植物大战僵尸》。

“我玩这个怎么了？”陆承霖把声音关掉，“你不玩游戏？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你玩过妈祖。”

“我？妈祖？”叶云深转过头，神情又惊又愤，“我什么时候对神明不敬？”

“你还不承认？”陆承霖提起这件事就来气，“就是去鲜花工厂那次，在飞机上，你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两个人卿卿我我就算了，还一起玩游戏，就是那个能转圈吐球的青蛙，同一个颜色的球连在一起就会消失。啧啧，她还夸你厉害，那个不堪入目的场面，我都不想说。”

陆承霖越说越气，叶云深却在这时笑了出来。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你……”真是不知廉耻，陆承霖气得满脸通红，“你还笑？”

叶云深早忘了和女生一起坐飞机的事，直到陆承霖说到“能转圈吐球的青蛙”他才反应过来陆承霖说的是什么。

“那个叫祖玛，不叫妈祖。”叶云深一本正经地纠正。

“是、是吗？”刚才还站在道德高地义愤填膺的陆承霖一下子矮了下去，“游戏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居然……”陆承霖忽然想到，叶云深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有什么立场对他挑三拣四？心中的酸楚翻涌上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声不甘的轻哼，“算了，懒得管你……”

正在这时，叶云深的手机响了。挂掉电话，叶云深对陆承霖说：“外卖来了，外卖员让去门口取。”

叶云深说完将手机放在一边，在这之后的一分钟，两个人谁都没有动。

空气再次凝滞，如果这是一场电影，观众一定会误以为电影卡了。

陆承霖率先打破僵局，“你是让我去拿吗？”

“……”不得不说，叶云深确实是这么想的。倒不是有意让陆承霖难堪，而是多年来身份带给他的便利让他养成了习惯。不要说从前在乾海贵为公司总裁，像取外卖这样的事都有人代劳，就算现在沦落到创业公司，好像也没有自己去拿过。

不过陆承霖毕竟是他的老板，确实没有让他去拿的道理。

叶云深站起身，系好西装扣，“我去拿。”

叶云深绕过办公桌，又从他身旁经过，陆承霖则靠向椅背，大马金刀地架起腿，脸上是说不出的得意。

很快，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的人却不是叶云深，而是靳沐阳。

靳沐阳看到陆承霖后猛然顿住脚步，慌慌张张地说：“陆总？您在啊。那我待会儿再来。”

陆承霖正觉得奇怪，以为两人有什么见不得的人事，害怕让他知道。然而不等他开口，靳沐阳又转了回来。

他显得十分为难，好像并不想说，又不得不说，“叶总监让我给他拿个资料，其实我觉得不太合适。”

“什么资料？”

“就是这个。”靳沐阳从背后拿出一个文件夹。

陆承霖翻了一下，那是之前几个项目的报价单，算得上是公司的商业机密，“他要这个干什么？”

“不知道。”

陆承霖看了一眼叶云深的办公桌，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有叶云深敲了半天的文档。这份资料会不会和电脑上的文档有关？

靳沐阳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承霖，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甚至在陆承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由得感慨基因的强大。

靳沐阳忽然有些后悔，责怪自己太过鲁莽。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陆承霖随手一指，说：“放这里吧。”

“可是……”

“没关系，你去忙吧。”

“好……”

靳沐阳刚转身，正好撞见叶云深从外面回来。他被吓了一跳，还好叶云深并没有注意到他。

叶云深拎着两个袋子，劈头盖脸地对陆承霖一顿质问，“你点了多少东西？”

“啊？”陆承霖还在装傻。

叶云深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止不住地埋怨，“外面还有，我一个人拿不了，你和我一起去。”

“哦……”陆承霖也顾不上什么老板不老板，身份不身份的，像个学生似的乖乖跟在叶云深后面。

陆承霖想到会有很多菜，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

两个人四只手足足拎了七个袋子，要不是他提出来一只手拿两个，估计还要跑一趟。

叶云深没好气地说：“你点的什么？怎么这么多。”

“火锅啊。”

叶云深打开一个袋子，果然在里面发现一个红色的电火锅。原来这就是陆承霖要的不辣不凉又健康的东西？

“你想吃火锅不能吃自热火锅吗？”

“那个没灵魂。”

“那也不至于点这么多。”

陆承霖一脸委屈，“那能怎么办，我想每个菜都尝一点，所以每个菜都点了一份。”

叶云深无语。难怪这顿饭吃了两千多，他还以为陆承霖故意找了高价餐厅，原来是把每个菜都点了一份。

“你能吃的了吗？”叶云深深表怀疑。

“那你帮我吃一点？”陆承霖发出邀请。

叶云深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你自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