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霖不只把每道菜点了一份，还点了四份锅底，四种小料。

他把东西一样一样从袋子里拿出来，再一样一样摆好，然后将底料放进锅里，再给电火锅通上电。等叶云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不回自己办公室涮锅时，已经来不及了。

裹挟着番茄的浓汤上下翻涌，陆承霖夹了一片牛肉放进番茄锅里，至于他为什么只放一片肉，叶云深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懒得多问。

陆承霖在等牛肉煮熟的间歇提醒他，“靳沐阳把报价单拿来了，在那里。”

“嗯。”叶云深把报价单拿过来看了看，既没有丝毫被撞破的尴尬，也没有向陆承霖解释要报价单的目的。

陆承霖继续说：“电脑上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

叶云深一怔，一向平静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意外，“你看过了？”

“我猜对了？”陆承霖惊喜道，“电脑上的东西和乾海无关？”

叶云深这才意识到陆承霖是在试探自己。他低头敛眸，顺手将报价单放到一边，没有接话。

“我就知道……”陆承霖小声说。虽然靳沐阳好心提醒过他，但他并不相信叶云深会做出伤害公司的事情，况且他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创业公司也没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

先前的猜测得到证实，陆承霖没好气地数落，“你这个人真是的，别人都是做点工作生怕老板不知道，你倒好，生怕老板知道。”他不明白叶云深是怎么想的，明明在为公司做事却非说是为了乾海，害得他生了老大的气。最关键的是他明明有机会澄清也不向他解释，好像巴不得他误会似的。要不是借着这次机会，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陆承霖越想越委屈，“你就故意气我吧。”

“……”叶云深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火锅“咕嘟咕嘟”地煮着，火太大，火锅边白玉一样的鱼丸被溅上了红油。番茄锅里的牛肉起起伏伏，像极了溺水的人，急待解救。

叶云深出声提醒，“你的肉熟了。”

“不急。”陆承霖慢悠悠地把牛肉夹出来，却没有放进碗里，而是放进麻辣锅里继续煮，看得叶云深目瞪口呆。他忍不住问，“那还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这样才好吃。”陆承霖说完，促狭地笑着，“你要不要尝一尝？”

叶云深颇为嫌弃地撇了撇嘴，“不用了。”

“尝一尝嘛，你肯定没吃过。”

等牛肉在麻辣锅里煮的差不多了，陆承霖把牛肉捞出来放进碗里，他端着碗走向叶云深，盛情邀请他尝一尝。

叶云深拗不过，或者说确实抵御不过心中的好奇。他探身过去，就着陆承霖的手尝了一口，刚出锅的牛肉有些烫，过高的温度带着铺天盖地的辣味在舌尖爆炸，带来极致的刺痛。等刺痛过后，则有一种酸酸的味道。叶云深知道那是食材被番茄浸润过的酸味，但是无法带给人丝毫的愉悦，因为那种酸味和食物变质的味道差不多。

“怎么样？”陆承霖问。

叶云深勉强咽下去，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是吗？我还以为这样会好吃，那就不这么吃了。”

“……”叶云深无语，原来他也没吃过，这是拿自己当小白鼠呢。

吃完这片牛肉，陆承霖又往火锅里下了一片土豆。

对，叶云深没有看错，他只下了一片土豆。

叶云深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一片一片地煮？”

“这你就不懂了吧？”陆承霖向后一靠，姿态闲适慵懒，像极了开坛布道的大师，“每一种食材都有自己的特质，混在一起煮是对食材本源极大的亵渎，就算是同一种食材，部位不一样，味道也是不同的，真正的美食家一定要一片一片地煮，这样才能让食材充分汲取锅底中的精华，继而仔细品味属于这片食材的独特味道……”陆承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说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哦……”叶云深点了点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不过……”相较之下，叶云深更关心由此带来的另一个问题，“你这样吃要吃到什么时候？”

“咳咳……”叶云深的话一语中的，正好戳中了陆承霖的小心思，刚刚还自信满满的陆承霖像是在火锅里煮过一样瞬间红了脸。什么在番茄锅里煮完再到麻辣锅里煮，什么一定要一片一片地煮，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能和叶云深多待一会儿吗？

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尴尬还是真的呛到了，陆承霖不住地咳嗽，“这不是为了更好吃吗？我觉得值得。”

“呵……”叶云深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陆承霖不愿就这么放过他，他死皮赖脸地凑上去，问：“你在做什么？”

“葡萄园那边一直没签合同，我想把报价做低一点。”叶云深先前还在为怎么把文档交给陆承霖才不会让他疑心而发愁，现在说开了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陆承霖嗤笑一声，不屑道：“白费功夫，根本不是报价的事，他那个人特别固执，只信自己的经验，什么智能设备，就算是白给他也不愿意用。”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叶云深表情淡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陆承霖也经常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但那都是对别人说，反正打嘴炮也不用负责任。可是叶云深不一样，他不只这么说，还真切地做了，在明知不一定会有结果的情况下，这让陆承霖深感惭愧。

事实上，这件事拖了这么长时间，陆承霖不只一次想放弃，要不是还差两笔订单才能入围补贴企业名单，他大概早就不伺候了。现在，叶云深还在不断尝试，他这个老板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这让陆承霖想起了上学的时候，每次写毕业论文都有一种熬不过去的感觉，就是那么一点一点、一天一天地坚持，最后都挺了过来。多年后回头再看，那些所谓的艰难困苦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看一下吧。”叶云深说。

“好。”陆承霖绕过办公桌来到叶云深身边，他弯下腰，以便让自己的视线与电脑屏幕齐平。和他想的不一样，电脑屏幕上没有文档，只有一个电子邮箱的界面。

叶云深在一旁开口，“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发你邮箱了。”

“啊？”陆承霖怔了怔，叶云深在说话的同时转过头，他们离得太近，叶云深不得不向后靠了靠，这才没有和他撞在一起。但这并不妨碍陆承霖近距离观察他，他的目光从叶云深的眼睫上滑过，从鼻梁到唇角再到脖颈。

叶云深没有打领带，衬衣的领口敞开着。

陆承霖没来得及往下看，忽然听到叶云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连带着优美如玉的喉结也有了些微的震颤，“算了，在这儿看也一样。”他把文档打开，一边用鼠标标注出关键的地方，一边讲解给陆承霖听。

叶云深说了一阵，又转过头，“你要不要坐下？”

“不用，这样很好。”其实这样并不好，可他喜欢这样，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扶着椅背，仿佛将叶云深圈在怀里，哪怕叶云深自始至终不会察觉，永远都不会知道，陆承霖也丝毫不在乎。

陆承霖惊讶于在这样的境况下他还能专心和叶云深讨论。

陆承霖发现叶云深不只把先前发给葡萄园的报价单优化了一下，还从成本、竞品、收益等各个角度对报价单做了非常详尽的分析。这是陆承霖没想到的，他们之前的单子在报价方面非常随意，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纸，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报价也有这么多学问。

叶云深说，这就像做问答题，尽量多写几个点，说不定哪一个就能踩中正确答案，打动对方愿意和你合作。无广告网am~w~w.

两人针对报价单讨论了很久，久到陆承霖想要站直身子时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哎呦……”陆承霖大叫一声，不住地抽气。

“你怎么了？”叶云深蹙起眉头。

陆承霖面露痛苦，可怜兮兮地说：“好疼。”

“哪里？”

陆承霖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桌子，“还能是哪里？当然是腰，快给我揉一揉。”

“……”叶云深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他下意识躲了躲，又在陆承霖的催促下勉强伸出手，随便在他的腰上按了按。

叶云深的手比挠痒痒重不了多少，一下一下的不只没有让疼痛得到缓解，还像小猫似的弄得陆承霖的心更痒了。陆承霖压抑着内心隐隐窜起的小火苗，半是教训半是撒娇地说：“你使点劲。”

“……”叶云深无奈，只得加重力道按了几下。

陆承霖的腰间没有什么赘肉，坚硬得像石头一样，叶云深按了几下就觉得手疼，陆承霖却发出满足的叹息。

“啊，对对对，就是这样，舒服……”

陆承霖正陶醉于叶云深并不高明的手法里，突然间，门被推开了。

“哎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