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是自己跑过来的。

它爬在公司门口的地垫上，趁着有人开门的空当蹿了进来，然后像国王巡视领地一样到处溜达。

曹姐一眼认出那是隔壁公司的猫。

几个月前，这只猫走丢了，隔壁公司的人拿着照片过来，问她有没有见过他们的“旺旺”。

他说老板知道猫不见了，整个人哭得不行，他让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工作，马上出去找猫。他还说，他不敢想象没有猫的话，在这里工作还有什么意思，公司还会不会开下去。

“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那人临走时哽咽着说。

当时的曹姐还觉得隔壁公司的反应实在是太夸张了。那只小猫既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模样，然而等她把小猫抱在怀里时才发现，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确实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 m..coma

这不，全公司最吝啬的同事，就是那种连抽纸都要用别人的人居然主动拿出自己的零食要喂给小猫。不过小猫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它一脚把淀粉做的火腿肠踢到一边，看都没看一眼。

一片好心被狠狠践踏，她的同事不但不生气，还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然后摸着小猫的头说，“好可爱哦……”

更让人惊叹的是，不只是她的同事，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叶总监也在路过时特意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曹姐把小猫抱起来，热情地向叶云深发出邀约，“叶总监，你要不要摸一摸？”

叶云深原本只想看看，当那只黄白相间的小猫被曹姐举到面前，继而发出“喵”的一声时，叶云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他伸出手，挠了挠的小猫的下巴，小猫很给面子地闭上眼，接着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哇……”所有人都为这一幕倾倒，好像自己才是被挠下巴的那一个。

叶云深也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他摸完小猫的下巴，又换了个姿势，改摸小猫的头，小猫依旧一脸陶醉，还在他要收回手时伸出爪子，一个劲地往他手上蹭，要他继续摸自己。

“好了。”曹姐哭笑不得地将小猫放回腿上，她不敢再耽误叶云深的时间，指着小猫嗔怪道，“你这个小东西，就知道谁的手最金贵。”

大家笑作一团，叶云深也少见地笑了笑。

叶云深回办公室没多久又回来了，他向曹姐请假，说要早走一会儿。

“好啊，没问题。”曹姐还在忙着撸猫，并没有发现叶云深脸色极差，只有双唇还留有一点并不明显的血色。

叶云深的胸口有些闷，连带着胸骨也在隐隐作痛，他的双手失去了应有的温度，头也晕晕的，好像随时都会栽倒。

这些都是哮喘发作的前兆。

叶云深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忘记有哮喘的人不能碰任何可能会引起过敏的东西。还好他反应迅速，和曹姐请了假，只希望他能多坚持一会儿，不至于在外面发作吓到别人。无广告网am~w~w.

叶云深刻意没有坐电梯，而是从楼梯走下去，好几次他都想停下来喘口气，又担心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终于，他从写字楼出来，有了阳光与空气的浸润，叶云深暂时好受了一点。他刚想大口大口吸气，好让氧气尽可能多地涌进肺里，突然间，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叶云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等他过去，陆铭恩自己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叶云深问。

陆铭恩表情平静，语调也冷冷的，“路过，看看你。”

“……”叶云深想起来了，前两天陆铭恩还说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原来就是指这件事。他快要坚持不住了，根本没耐心和陆铭恩纠缠，于是十分不客气地问道：“看完了吗？”

陆铭恩不知道他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他满脑子都想着另一件事，那是一件足够让他向叶云深兴师问罪的事，所以他用同样不客气的语气与他针锋相对，“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一直都是这个态度。”叶云深说完，再没看他一眼，转身要走。

“你……”陆铭恩彻底被他惹火了，他上去拽了叶云深一把，其实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叶云深却像枯木一样向后一倒，陆铭恩赶忙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陆铭恩注意到他脸色不好，紧张道：“你怎么了？”

叶云深没有回答，也根本没办法回答。他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呼吸上，以至于他在艰难地扯松领带后，再没有力气解开衬衣扣子。

陆铭恩忙说：“我帮你。”和他共事多年，陆铭恩知道叶云深身负顽疾，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扣着蓝宝石领针的衣领就被叶云深异常坚决地挡开了。叶云深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大口大口地喘气。

陆铭恩怔住了，他被叶云深身上兼具的一捏就碎的脆弱感与不容亵渎的距离感所震慑。片刻后，他无奈举起双手，说：“好，我不碰。”

叶云深到底还是没能解开领口的扣子。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陆铭恩上了手，他又在叶云深身上找到治疗哮喘的药喷了两下。

做完这一切，叶云深好像好了，又好像没好。

陆铭恩叹了口气，说：“先上车吧。”

叶云深十分享受哮喘发作后的疲倦感，这种感觉可以让他不受任何打扰地好好睡上一觉。他甚至在想，也许死后上天堂也就是这种感觉，而不是像平常那样，不是因为胸闷不能睡，就是因为工作上的事睡不着。

叶云深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当他醒来时，房间里并没有人，很久后，大概是听到这边有声音，陆铭恩转动门锁，推门进来。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回来吧。”

“回哪儿？”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叶云深一时间没分清是不是还在睡梦里。

陆铭恩表情凝重，“回乾海。”

叶云深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只是他依旧不敢相信，“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叶云深明白了，他嗤笑一声，有些嘲弄地说道：“让我走就走，让我来就来，你把我当什么了？”紧接着，他眸光一转，又问：“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不是。”陆铭恩走进来，又在窗户前停下，他望着外面，若有所思道，“我就是觉得与其让你在他身边盯着他，不如让你回来帮我，只要把乾海弄好了，一样能把他比下去。”

叶云深刚从床上起来，听到陆铭恩的话，他止不住地冷笑，“你把我派过来只是为了盯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为了把我排挤出乾海，好在公司里独揽大权，现在又要我回去？”

叶云深一边系好衬衣扣子，一边气定神闲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陆铭恩回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起初听到那人的话，他还觉得太过荒谬。

“当然了，这些只是猜测。”那人给自己留了余地，然后给他出了个主意。那人让他把叶云深叫回去，“他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

现在，叶云深一句“不可能”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陆铭恩追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叶云深说，“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我怎么不相信你？”

“你要是相信我，就不会在我建议你再往这边派人的时候还不告诉我真相。陆铭恩，我太了解你了，你在陆承霖刚准备创业的时候，就已经在他身边安插了你的人，对不对？”

没错，他一向行事周密，安插眼线也只是基本操作。他就不信陆承霖没在他身边安插几个人。至于向叶云深做了隐瞒，陆铭恩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有些事情也不是必须要你知道。”

叶云深把扔在一边的西装外套捞起来，搭在自己的手臂上，“你说得对，所以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要听你的。”

叶云深刚要离开，陆铭恩忽然叫住他，“等一下。”陆铭恩说完，他轻松的语调里带着一点笑，让凝重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叶云深停住脚步，陆铭恩走过来，手上拿着一个东西，正是叶云深一直带在身上治疗哮喘的药。

陆铭恩把药放在他手上，好脾气地提醒，“这么重要的东西，千万不能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叶云深总觉得陆铭恩的话像是一种威胁，好像放在他手上的不是救命的药，而是杀人的刀。

“谢谢提醒。”叶云深把药收好，面无表情地回道。

第二天一早，极速耕耘的员工都没有出现在办公室，而是聚集在公司外的大巴车上。

想要提高视觉识别的成功率，除了精湛的算法，还要依靠海量照片的“投喂”。现在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陆承霖计划带着全体员工去葡萄园拍一些照片，顺便带大家玩一玩，就当是公司团建。

一说要出去玩，同事们都很积极，曹姐还在盘算是不是可以提早出发，谁知道在数了一遍人数后，曹姐发现少了一个人。

“叶总监没来。”曹姐担心地说，“不会是忘了吧？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坐在第一排的陆承霖轻声回答。

要是别人还能等一等，叶云深……

陆承霖轻叹一声，有些失落地说，“他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