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曹姐问。

还能为什么？

陆承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昨天下午听说叶云深请假了，他想也没想地追了出去，一路上都在担心叶云深的身体，还自责地想怎么没有早点注意，直到他看到叶云深上了陆铭恩的车，陆承霖才发现最应该可怜的人只有他自己。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人家不过是赶着去见陆铭恩罢了。

这一见，肯定有说不完的话，一晚上怎么够，明天后天大后天连着请假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只要陆铭恩那边有事，别管是不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叶云深都会上赶着去处理，至于他这边，天大的事都要靠边站，更别说是团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承霖气得胸口疼，他暗暗捶了两下，没好气地说：“问那么多干什么？人来齐了就走吧。”

“不太好吧……”曹姐一脸为难，她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这还没到点呢，万一叶总监来了，看到车已经走了，多难过。”

陆承霖轻嗤一声，似乎是在笑曹姐太过天真：“我说走就走，听不懂吗？”

“可是……”曹姐还想劝两句，突然间，她眼前一亮，朝着一个方向兴奋地招手，“来了来了，叶总监来了。”

陆承霖赶忙站起来往那边看，他刚想骂曹姐什么眼神，连个人都能认错，仔细一看才发现，来的人确实是叶云深。

大概是因为今天要去团建，叶云深没像平常那样穿西装打领带，而是换了一套纯白色的运动装。没了笔挺西装的叶云深仿佛是失去了五彩羽衣的仙女，少了几分斯文禁欲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疏离，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青春活力，猛地一看，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陆承霖一直站到叶云深上车。

再干净的大巴也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叶云深的到来好像一阵清风，立时让车内换了天地，也驱散了笼罩在陆承霖心头的阴郁。

叶云深以为自己来晚了，他刚要道歉，曹姐笑盈盈道：“叶总监，你总算来了，陆总刚刚还说你不会来了，让我们不等你了。” m..coma

“？”

叶云深看向陆承霖，陆承霖则在第一时间看向曹姐，警告似的问：“我说过吗？”

“说过……吗？明明说过……”在陆承霖的逼视下，曹姐放弃挣扎，不情不愿地说，“好吧，陆总没说过，都是我吃饱了撑的瞎编的。”

陆承霖收回目光，不疾不徐道：“以后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曹姐暗暗白了他一眼，赌气似的说：“知道了。”

叶云深不可能看不出来曹姐所受的委屈，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陆承霖，不过离他远一点总不会有错，所以他直接越过陆承霖，向后看了看，想要找位子坐下。

公司人不多，车上有很多空位，叶云深刚要向后走，陆承霖发话了：“你去哪儿？白让我给你留位子？”

叶云深觉得奇怪，车上这么多空座，哪里需要他给自己留位子。不过他还是停下脚步，在陆承霖身旁坐下。

车门关上，车子缓缓启动。叶云深拿出手机看邮件，陆承霖的声音裹挟在发动机的轰鸣中翩然而来。

“昨天请假了？”陆承霖问。

滑动手机的拇指倏地停下，少顷，叶云深“嗯”了一声。

“因为什么？”

“……”拇指再次停下，叶云深思忖片刻，低声回答，“身体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陆承霖有些轻佻地反问。

叶云深不习惯他的刨根问底，陆承霖也觉得自己特别像在找茬。但是没办法，一想到叶云深上了陆铭恩的车，他就没办法平心静气。

一封邮件来来回回根本没看几个字，叶云深不再滑动手机，而是把手机握在手里。他将目光放向远处，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回想起昨天的情形，那种溺水一般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叶云深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声音比刚才又低了一些，并且再无可低：“还是老毛病。”

“是吗？”

大巴连着过了几个减速带，让陆承霖深切体会到了叶云深的纠结，也让他没了刚才那副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

他抬手把疯狂吹着冷风的空调关掉，不咸不淡地说：“那平常就要注意点。”

陆承霖到底还是没有拆穿他，与其说是放过叶云深，不如说是放过自己。因为他十分肯定，当叶云深说出他请假就是为了见陆铭恩时，他并不会比现在好受多少。

大巴继续前行，出了高新区，上了高架桥，穿过一片钢铁丛林后向广袤的田野驶去。一路上，其他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聊天，只有陆承霖这边安安静静。他几次想找叶云深说些什么，可是叶云深自始至终握着手机闭目养神，明摆着不想让人打扰的样子，陆承霖也就没有说话。

大约四十分钟后，曹姐大喊一声：“到了！”

大巴车向右一拐，穿过一道写着“现代农业园”的大门，沿着笔直的水泥路走了一会儿，一排排葡萄架出现在眼前。

车门打开，一行人陆续下车。

叶云深刚站起来就被一阵强烈的眩晕按了回去，他故意没有扶额头，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扶着椅背重新站起来。叶云深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其实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下意识的皱眉也被陆承霖看在眼里。

当叶云深跌落回座椅上时，他的心也跟着一沉，好在叶云深很快站好，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

“你怎么了？”陆承霖问。

叶云深摇摇头，说：“没什么。”

陆承霖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他平常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似乎更差了。陆承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叶云深说昨天请假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也许并没有骗他。

陆承霖越想越后悔，刚刚就应该不顾曹姐的阻拦马上走的，叶云深发现没赶上车，也就自己回去休息了。毕竟今天的活动也没有十分重要，并不是非参加不可。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陆承霖向葡萄园的王老板打过招呼，带着公司同事们开始工作。曹姐给大家分了组，每组配一个相机，在划定的区域里拍照。

视觉识别需要的照片比较特别，既要随意一点，又不能太过随意。这里所说的随意是指不需要像平常那样在乎照片的美感，但对照片的内容还是有一定的要求。

为了让葡萄采摘机器人更好地发挥所长，适应实际需求，“投喂”给机器人的照片必须涵盖近景、远景、弱光、强光、微风、强风几种情况。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因此需要借助遮光板模拟出阴天时的情景，或是手动扇风模拟出有风的天气。

叶云深和靳沐阳、曹姐一组，曹姐负责记录，靳沐阳负责遮光或是扇风，叶云深则负责拍照，三个人各司其职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拍了几百张照片。无广告网am~w~w.

只是这么拍照也挺无聊的，曹姐想调剂一下。她灵机一动，让叶云深顺便给她拍几张。

“好啊。”叶云深欣然应允。

他非常有耐心地找好角度，一连拍了几张，然后把相机拿给曹姐看，询问她的意见。

“哇……”曹姐激动地大喊，“拍得太好啦，这张不错，这张也好……”

几个人围着看照片，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他们。

叶云深这边进展顺利，陆承霖那边就没有这么幸运。

和陆承霖一组的同事算是倒了大霉。负责拍照的陆承霖并不把眼睛放在自己的相机上，而是一直盯着别人的相机看。

其他人也不敢催他，只能在一边默默等着。

负责举遮光板的人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断了，他不停祈祷陆承霖可以快一点，终于，陆承霖动了。不过不是给葡萄拍照，而是拿着相机向旁边的葡萄架走去。

“你们在干什么？”陆承霖问。

欢笑声戛然而止，刚才还开玩笑要拍个“空中一字马”的曹姐看到陆承霖来了，立即规规矩矩站好。

“我们……”曹姐刚要向陆承霖解释就被他挥手打断。他看都没看曹姐一眼，径直向叶云深走去。

陆承霖还没说话，叶云深就感受到了什么叫“来者不善”。

果然，陆承霖伸出手，用命令的口吻说：“给我看看你们拍的照片。”

“那个……”曹姐暗叫不好，叶云深却一脸坦然，他很明白陆承霖的用意，并不多做无谓的挣扎。

叶云深把相机交了出去，陆承霖用不着仔细寻找，第一张就是曹姐的照片。他一张一张地往下看，照片里的曹姐或是捧着葡萄，或是用葡萄叶遮了半张脸，每一张都笑得很开心。

陆承霖指着照片问：“这是什么？”

“是我让……”

陆承霖根本没给曹姐说话的机会，他只对着叶云深，语气无奈又悲愤，“我让你来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玩的。”

叶云深一言不发，曹姐挺身而出挡在他面前，“不关叶总监的事，是我……”

“对不起。”叶云深忽然开口，声音轻柔而坚定。

他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惹得陆承霖不高兴了，他先是故意不等他，现在又拿照片的事情借题发挥。叶云深根本没想过要反驳什么，反正在陆承霖眼中，事实是什么样并不重要，他就是想让自己难堪而已。

这不，陆承霖继续教训道：“对不起就完了？你别拍了。”他向旁边一指，狠狠道：“给我去那边好好反省反省。”

叶云深巴不得离他远一点。“反省”两个字刚一出口，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曹姐不甘心，还要上去理论，结果被靳沐阳一把抓住。

“你去哪儿？”靳沐阳问。

曹姐急得快哭了：“我找陆总解释，拍照的事是我提的，我不能连累叶总监受惩罚。”

“你怎么那么笨。”靳沐阳嘲弄似的轻笑一声，“这是惩罚吗？这明明是照顾他。”他抬头看了看天，拿手扇着凉风，语气带着十足的怨气，“我们在这儿被大太阳晒着才更像惩罚。”

“不会吧。”曹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陆总这么做是为了照顾叶总监？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凶？”

靳沐阳冷哼一声，说：“你自己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