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想要夺走我的贞洁，可我的心……”

剧院上的光影变换，已经渐渐的接近了故事的尾声，张惕和妻子伊达娜在舞台上痴缠，鞑靼皇帝成吉思汗则在幕布后偷听。

高处的包厢里，昂热看的津津有味，程仪也饶有兴致。

不过，相比于英国本地人流淌的哗啦啦的眼泪，程仪他更多的把这部伏尔泰的代表作品当成了一幕解构主义的滑稽戏来看。

《中国孤儿》改变自经典历史故事“赵氏孤儿”，伏尔泰先生把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背景替换成了欧洲人更加熟悉的元朝。

这也没啥好大惊小怪的。

整个欧洲能搞清楚“齐楚秦燕赵魏韩”的人可能寥寥无几，但是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的大名却几乎人尽皆知。这位老兄和他的后代不仅在南方灭掉了宋朝，西进的铁蹄也把欧洲人打的屁滚尿流，即使是19世纪的今日中亚依然还要几个汗国与成吉思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特别是成吉思汗的孙子大汗蒙哥，也就是杨过在襄阳城外用石子敲死的那位老哥，英国人应该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感受。

纵观整个人类文明，也许也只有这位蒙古大汗和现在白金汉宫里端坐的维多利亚女王在统治疆域上有着一拼。

日不落帝国在十九世纪巅峰全胜的时候近似于统治了五分之一个地球。元宪宗皇帝蒙哥在700年前也曾经完成过类似的功业。

“你说伊达娜喜欢可汗吗？”昂热从包厢的桌子上抓起了一大把坚果丢进嘴里。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狗血三角恋剧情应该在历史上从来没有真的发生过。”程仪思考后回答。

“这不是根据中国历史上真实故事改编的作品？”昂热听见了开始时幕前介绍，“伏尔泰希望来让西方的国王和东方的皇帝一样守礼的说教剧。”

“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是赵氏孤儿，要比元朝的历史早十个世纪以上，而且那其实是个截然不同的剧情走向。”

虽然这部剧的剧本脱胎于赵氏孤儿“搜孤”、“救孤”的两个情节，但真正的故事重点完全大相径庭。

舞台上没有多少关于“忠”和“义”的概念，反而致力于刻画成吉思汗和大宋遗臣张惕和大臣的老婆伊达梅之间扭曲复杂的三角爱情。

总之就是很法国。

“中国皇帝不同于法国国王，他们几乎很少会跟大臣的妻子的搞来搞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种事情全部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可能还没有路易十五两年搞得多。他们人生中关于爱情的记录不算很多。”

“这就是伏尔泰想要表达的‘礼’吗？”昂热继续问。

“或许吧，但成吉思汗在中国的历史上应该不太算一位守礼的皇帝。”程仪笑了笑。“我觉得这只和权利相关。”

“权利，我没听明白。”

“如蒙古大汗这么雄浑的人物不会为了一个前朝遗臣的妻子思念的辗转反侧的。对于他来说，更关心的是自己的铁蹄能够踏到哪里，自己能不能多活两年。”

“听起来确实像东方皇帝应该关心的事情。”

“这和东方西方没有关系。路易十五喜欢女人和艺术不是因为他天生风流多情，而是因为波旁王朝得位不正，有一堆贵族把权利抢走了。他只好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除此之外，他能做的不多。”

“你可曾听说过黎塞留公爵或者克伦威尔这样的政治家醉心于女人。因为他们选择了追逐权利。黎塞留坐在首相的位置上打打杀杀了一辈子。捶完神罗打荷兰，打完荷兰打哈布斯堡，收拾完哈布斯堡王朝就转身回去砍叛乱贵族的脑袋。就这一点上来说东西方没有差别，真正想要握有权利的人或者握着权利的人一辈子都浸泡在尸体的鲜血中。”

昂热伸出手，抓抓他的头发。

“但这样的皇帝才是真正的皇帝。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人们提起成吉思汗、黎塞留或者克伦威尔的名字时还会心怀敬畏。至于路易十五，除了几个风流笑话，他的名气甚至还没有他那个被砍头的孙子大。我也想成为掌握权利的男人。”

“中国孤儿是假的，但你想听听一个成吉思汗和他的妻子孛儿帖皇后真实的故事吗？”

“我很有兴趣。”昂热微微坐直了身体。

他知道程仪是在对自己说教，可他还是喜欢听对方和自己说这些故事，那些历史漫漫黄沙中英雄们的过往。

听着就让人神往。

“成吉思汗刚刚成亲后不久，孛儿帖就被仇人抢走了。”

“啊。”昂热震惊到差点被嘴里的坚果呛到。“他不是鞑靼人的皇帝吗？他的骑兵呢？”

“那时候成吉思汗还不是成吉思汗，更不是皇帝，他的名字叫做铁木真，只有部落里不多的骑兵归他管。他的骑兵打不过仇人的骑兵。”程仪笑了笑。

“那他是不是想办法把仇人干掉了？”

昂热恶狠狠的挥舞着拳头。

他心中期待着看到了勇士追上去救走公主的桥段，英雄救美的故事东西方都很欢迎。

“是，也不是。铁木真确实想要抢回自己的妻子，但是他的骑兵不够多，所以只能隐忍下来。”

“就这样！”昂热呆呆的问道。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程仪反问。“这是权利的游戏，你打不过别人，你还能怎样？难道带着手下和你一起去送死？等他和兄弟结盟抢回妻子的时候，已经过去九个月了。他的妻子还怀了身孕。”

这也，这也……太怂了。

昂热的眼神里的光芒暗淡了下来。这个故事让他觉得胸口发堵。你可是成吉思汗啊！伟大的可汗，荣耀的可汗。老婆被抢走了，这么大的耻辱，怎么能等待九个月呢？

他不想想象那九个月发生了什么。

九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要是他是成吉思汗，就算手中只有一把马刀，也应该冲上去和敌人拼命。如果拼不过就和妻子相拥死在敌人的马蹄下，冒险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这可能是成吉思汗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就算他后来的荣耀与权利被骑兵播撒到天边，也无法改变曾经发生的事情。他的征战一生得来的权柄可以把敌人都挫骨扬灰，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只能隔着时间长河咆哮悲伤。”

“在你眼里，成吉思汗应该是男人中的男人，英雄中的英雄。可他也在追逐权利的过程中付出了无法面对的代价。”

“踏上真正的赌桌，你有可能能看到无法言喻的瑰丽景色，你同时也就要有输掉一切的准备。妻子、朋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失去的，也没有后悔这个选项，你真的觉得自己承担的起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