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幕的演出结束了。

红色的台布缓缓落下，欢呼喝彩声和掌声络绎不绝。

之前还爱的你死我活，狠的咬牙切齿的皇帝、大臣、贵妇和王子们彼此手拉着手，面带笑容的向着二楼上方的包厢位置鞠躬。

隔壁包厢里不时有人站到栏杆前挥手致意，还有女眷把一些小的双头鹰洋扔上舞台。

程仪没有起身，他只是坐在阴影中，简单的鼓了鼓掌。

“剧也看完了，我认为该说的也都说了，你想好了吗？”他转头看向昂热。

昂热在演出的最后时间段一直没有说话。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双目出神。

程仪知道自己举的成吉思汗的例子大概多少对他有了点触动。

“所以你的建议是让我去国外读书。我必须这样选吗？”

“男人的路应该自己走，我不能替你决定人生，我只是提供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程仪平静的说。

“既然这样，我还是不想去。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昂热声音有些低沉。

“可以了，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理解。”

程仪轻叹一声，站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么走吧。我们在下层的观众散场以前离开，否则会很拥挤。”

程仪的语气有些低沉。

昂热一句话没有说的跟在了程仪的身后。

他们快速的从贵宾通道离开了剧院。

昂热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偷偷的打量着程仪的脸色。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也没有往日里的笑容，就像是一块海潮中的石头。

两个人跳上马车。

“回家吗？先生。”拉尔夫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不，我们去郊外的林场。”程仪吩咐了一句。

“郊外林场，现在，您确定？”

男仆的声音非常困惑。

“我确定。”

拉尔夫不再说话，他嘴唇搓起，发出驱赶马匹的“唒唒”声，车轮缓缓蹍过剧院前的石板路。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小城。

太阳早已落下了山，月亮却不见踪影，浓重的晚雾笼罩着山原，只有挂在马车外的那盏汽灯散发着零星的光亮。

远方无人荒野的林子里，隐隐约约有野兽嚎叫声响起。

昂热不安的看向外面无边的夜色。

“我们去干什么？”他语气开始变得紧张。

“打开你座椅下方的箱子。”

程仪没有回答昂热的问题，而是指挥道：“那里面有两只猎枪和子弹。我让拉尔夫准备来打松鸡的。你拿一只，给我一只。”

昂热翻开自己的座椅，果然在下方的储物箱中看到了两只细长柄的毛瑟霰弹枪。

他从箱子中提出这两只棕色的武器，把一只步枪递给程仪。

程仪检查着枪支保养的情况，这两支枪看起来都很新，刚出厂后不久的样子。

枪机中上了油，银色的镀铬枪管在油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你会用它吗？从后面装膛，把弹药推上去上膛，扣一下扳机左边的枪管发射，扣第二下扳机，右边的枪管发射。然后重新退掉弹壳，上新的子弹。就这么简单。”

昂热把两枚装满钢珠的霰弹填进枪管中。

“现在不要上膛，小心马车里走火。”程仪一把抓住霰弹枪枪管。

“我们要去打松鸡？这个点？你连松鸡的样子都看不见。”昂热觉得程仪简直疯了。

“不，我们不去找松鸡，松鸡会来找我们的。”

程仪盯着北约克郡郊外的群山，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马车的速度不快，虽然拉尔夫驾车的技艺不错，可是天色实在是太暗了，跑快了的话会崴到驮马的脚腕。

更重要的一点，林子间回荡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不停的有幽绿色的鬼火在树林里闪烁，拉车的马不安极了，拉尔夫不时需要大声的呵斥和鞭打才能让它们继续前进。

很多时候动物对于危险的嗅觉比人类敏锐的多，两匹马似乎已经感到了未知危险的靠近，蹄子不时的在地上跺两下，要不是它们生性温顺，此时可能已经开始发狂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道路的边缘了，再往前走就会进入密林。

“停车。”程仪突然大声的命令。

男仆拉住了马缰绳。

程仪拿着毛瑟枪从马车上跳了出来，注视着密林两侧的黑暗。

油灯能照耀到的范围里看不到有任何动物的身影，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陷入熟睡。

昂热手牢牢的攥着枪柄，枪里的子弹已经上了膛。

他特地把手指搭在扳机护圈外，防止因为过度紧张而走了火。

“那些绿点是什么？”

越来越多绿色的鬼火在远方看不见的黑暗处汇集，枝叶被摩擦发出的淅淅索索的声音和荒野里的风声汇聚在一起，像是有某种奇特的怪物在压抑的呼吸。

突然，有一只棕黑色毛茸茸的东西从火光的边缘处滑过，那个东西只是一闪而逝，昂热的动态视力还是捕捉住了它。

“注意，我们的松鸡来了。”

程仪站在马车边，看着林子里的动静。

“是狼吗？”昂热紧张的问。

“不是，英国本土的狼都快要灭绝了。可能苏格兰岛上还有几只。”

昂热的心中刚刚松了一口气，他就听程仪继续说道：“应该是狮群。这里森林里有狮子在活动。它们一般的活动轨迹还要更靠近大山，但是冬季的积雪让它们难以捕捉到食物，才会跑到这边。现在正是狮群最狂躁的日子。”

“程仪……你，你想要猎的松鸡还真的很特别。”昂热觉得他真的有点怕。

这和胆气无关。

就算是单一的狮子，也是极度危险的狩猎对象。

一般需要经验丰富武装到牙齿的猎人几人组成一支小队，带上十几二十只最凶猛的猎狗，才有可能去挑战这么高阶的猎物。

他们两个人，两杆枪，林子里则是饿了不知道多久的狮群，昂热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突然间，一只棕色的狮子率先跳跃出了火光。

它犹豫不定的向着马车的方向靠近，看上去有些害怕人类手中的武器，但饥饿驱使下对于猎物的贪婪无法遮掩的。

“要不然我们还是跑吧。再等下去，马可能都要惊了。”

“有道理。”

程仪点点头，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昂热瞠目结舌的动作。他突然调转枪口，对着驮马的心脏，扣下了扳机。

轰的一声巨大枪响。

“现在，就没有这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