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悔

《太子有悔》

24. 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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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令姜单手解开戏服上的琵琶扣,将素褶子随意脱了。他双手撑在她所坐的扶手椅两侧,微微倾着身子,带有几分绵里藏针的笑意。

平日玩笑归玩笑,一旦真谈起了分开,他的那些宽容与退让都消失不见了。

怀珠真是猝不及防,毫无准备。

外面全是卫兵,原来他一早包下了集贤楼,请她来就是个圈套,赵溟也对她说了谎。

她从此处被强行带走,总好过从白家,免得跟强抢民女似的。

他早算准了今日带她回去。

怀珠后悔没听许信翎的,为何不想办法跑到大佛湖去,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说来是她自己怯懦,总顾虑重重。

东宫不比普通别院,皇宫范畴,重兵把守,规矩森严,一旦进入今生再无指望。待他日后娶了晏苏荷,赐她一根白绫,她便唯有重蹈前世的覆辙。

怀珠十分清楚自己在悬崖边最险的一处,再犟下去等于以卵击石。

突然之间,她的眼圈红了。

“不要,殿下,怀珠求你。”

那些针锋相对的刚硬化为绕指柔,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还记得那一次她带着画娆私逃,赵统领把她们抓住,他说了什么呢?

——以后你想去哪儿直接说,拿着我的令牌,光明正大遣马车去。

他爱她时,奉为天神,呵护备至,有求必应。如今他与她生了龃龉,他便忘记了当初的誓言,要把她关进垂花门里去。

陆令姜任她扯着,阖阖眼无动于衷。他似不太相信她会忽然转变的态度,也对她的真心存疑,只有带她回东宫才是最稳妥的。

怀珠进一步搂住了他的窄腰,汹涌的眼泪蹭在他腰间水红色的腰带上,洇湿一片,死也不肯松开。

“观音坠不是定情信物,是我给你买的。你要我雕我忘记了,怕你生气,便用我的项链从许信翎那儿买了一个,他家的都是好东西。”

“我想着……左右你也不会戴,不会看出来……”

“因为我送了你两次观音坠,雕得拇指都疼了,你都不要;我给你穿嫁衣,你也不看。我夜夜留灯等你,你也不回来。”

“怀珠等着好绝望……”

她嗓音软塌塌的,不像神坛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观音,只像悬在他腰间小挂件,可怜巴巴。不断向上攥着他的衣裳,让他回头怜悯一下自己。

“我承认我天天和你闹就是太喜欢你了,想要更多。你总和你正妻在一起,那我算什么?”

“但我又知道,太子妃之位你不会轻易给我的,唯有狠下心肠和你闹。”

“我就是太喜欢你了……”

“你容我在白府待几天,我,现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她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股脑将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有些语无伦次,鼻子更抽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仰起头,下巴埋进他衣裳里,一句泣不成声的“太子哥哥”。

……把魂儿都哭软了。

这熟悉的称谓,陆令姜恍惚了一须臾间。她从前也总这样唤他,一声接一声没完没了,软糯糯滚在他怀中撒娇;她每每一这么叫,他便能感知她爱意的存在。

此刻,她又叫了他。

久违了。

暖风化雨,把人心头的冻土都浇融了。宛若一度逝去的东西,失而复得。

陆令姜微有动容,不禁扬起手,挽起腰带上湿淋淋的她,欲温言安慰一番。

他心头也一剜一剜的。

原来她的日子,过得这样苦。

原来她对他的爱,也这样卑微。

刚才他咄咄逼她,是因为他有种强烈的即将失去她的感觉,亟找一件事来证明她对他的爱。

现在不用找了,怀珠自己表露心迹了。

他亦想起,自己来这儿原本的目的不是逼她,而是好言好语哄她回来。

“别哭啦,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陆令姜缓过神来,拖她两腋将她抱坐在桌上,以便她和他的视线齐平。

怀珠仍在凝噎,一抽一抽的,哭得个支离破碎。他便直接将吻衔过去,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慰藉她。唇裹挟着她冰凉的眼泪,吻也变得冰凉冰凉的。

“别哭了,再哭我心要碎了。”

陆令姜的指腹捻她颊上的泪渍,放在舌尖品咂,竟尝出些许甜意来。

好甜啊,真好啊,好轻松啊,原来她还爱他的。坏丫头,这些日可吓死他了。

他一开始就不该怀疑自己,怀珠爱他是肯定的,即便她和许信翎在一起也是为了气他,他猜得没错。

至于观音坠……

她竟真的是从许信翎手中买的吗?

轻轻拨开她脖颈处的衣襟,果然见她之前最常戴的那条宝石项链不在了。

陆令姜神情慰藉,将她拥住,再度怜惜地啄了啄:“傻丫头,流这么多泪,你眼睛还病着呢,有话为何早不跟我说。”

怀珠泪眼朦胧,又乖又傻地问:“殿下前天生气了吗?”

他道:“有一点。”

怀珠吸了吸鼻子:“那现在呢?”

他手指作梳,颐然淡笑,理着她凌乱的发,耐心和她讲道理:“我不是不喜欢开玩笑,只是不喜欢怀儿过度玩笑。乖一点的孩子,会更讨人喜欢。记住了没?”

怀珠听他意味不明,以为他还要强行把她带回东宫,只木讷地点点头。

陆令姜又补充道:“你如此傻,想要位份却不去东宫,我如何给你?我带你去,不是害你是爱你。”

刚才只不过一句气话,什么出不出垂花门的,她即便想窝在宅子里发霉,他还要百般逗她出去玩,一起踏遍山河。

怀珠的肌肤微微余颤,并不完全赞同:“殿下骗了我很多次……”

陆令姜长眉压了压,想说白怀珠,你个小白眼狼,之前他送给她一封册封的婚笺,她有没有认真打开看看是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正式册封太子嫔的,而是他和她的一封婚书庚帖。

他都签下名字了,就等她。

听画娆说,她却给烧了。

“我懂。”

她傻傻仰着头,“我懂殿下的好了,今后再不和殿下闹脾气了,只做殿下的女萝花,依偎乔木而活。你不给我太子妃的位置也没什么,殿下的人是最重要的。”

他眼神柔软,居高临下,道:“忽然这么懂事?那好。我们回东宫,我给你选一座最大最宽敞明亮的宫殿。”

怀珠手足绵软地靠在他肩头:“……容我先照顾怀安两天,把他手指的伤照顾好。”

陆令姜蓦然逝过一丝冷,再度想起自己左手的伤,明晃晃缠着纱布,她始终没注意。

怀珠顿了顿:“殿下的手是怎么了?”

陆令姜听她终于问候,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失手划到了。”

——其实她问了也不能怎么样,他也这么平平无奇地答。

但他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她不关怀他,却关怀那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弟弟,他心里不平衡。他始终认为自己和她的关系比白怀安亲上许多。

那白怀安只是擦破了皮,活蹦乱跳比谁都康健,何须她照顾?

怀珠察言观色,袒了袒衣裳,投怀送抱,娇泣着,十足的爱意与诚意。

“殿下,你吻吻我。”

陆令姜脑袋忽然一荡,见她纤瘦的脖颈,不知为何眼前又浮现梦中白衣女子上吊的画面。

罢了。所有的逼迫之语,都没能说得出口,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叹,似将她看穿:“不吻了,你有求于我才献来色相,不是真心的。”

他可以答应她无意义地多拖延几日,但回宫不能遥遥无期。

他和她约定好,三日后接她回东宫,且再让她和弟弟团聚团聚。

左右早几天晚几天,都闹不出什么乱子。他宠着她,都由她。

这次是拉钩的,绝不可以反悔。

怀珠破涕为笑,软绵绵地窝在他怀中。将误会说开的两人,冰雪消融。

“多谢殿下。”

……

怀珠脱离了集贤楼,回到白家自己的闺房后,狠狠摔上了门,迎面又砸了一只青瓷花瓶。桌上几本劝人忍耐的佛经,通通被她撕碎。

几个丫鬟欲阻拦,她恶狠狠全部赶出去:“滚,都滚。”

画娆听见动静,被满地的碎瓷片吓一跳。她从没见过怀珠发这样大的脾气,悄悄进去:“姑娘……”

怀珠厌恨地坐在榻上,刚才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全是装的。那人是主宰,周围全是卫兵,她当时没有任何办法,唯有委曲求全。

而此刻,恨意决堤。

一想到她在他膝下婉转讨好,卑微求恩的耻辱样子,自己都想撕了自己。

走,必须立即走。

插上翅膀也要飞出去。

至于怀安,想办法安置他安全,总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不走的话,她怕自己会疯。

怀珠叫画娆准备笔墨,给许信翎写一封密信。

画娆吓傻了,知阻止不住怀珠,内心陷入极度的纠结中,不知是帮朝夕相处的怀珠,还是她真正的主子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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