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回房准备了一下,已有弟子送来族长特许外出的令牌。小卿拿了令牌外出,才发觉如今坝上守卫较之三年前又是森严不少,即便拿了外出令牌,依旧是被层层盘查,待踏出傅家地界之外,已近三更。
小卿看看天色,还是转上旁侧的小路,提气纵跃,并在一座小宅院前停了下来。
院子内很静,小卿飞身入内,足尖刚刚点地,一柄晶亮的长剑已抵在他的后心处。
小卿冷冷地道:“交给你们的犯人呢?”
持剑的黑衣少年立刻撤剑,转身到小卿跟前,扑通跪在地上,正是擎羊。
“碧……落天大,大人。”擎羊的心跳差点没停了。
房门轻开,一条蓝色人影行了过来,跪於擎羊旁边:“碧落天大人。”正是龙池:“大人恕罪,凤阁正在加紧审问,一定会让玉舒平招供的。”
“没用的东西。”小卿蹙眉:“去刑室。”
地下室里灯光昏暗,一个木头架子上,绑着一个头发披散的女子,身上的白衣上早是血迹斑斑。两个黑衣剑手站在一侧,地上有个火盆,炭火正旺,凤阁手里的烙铁已是凉了,他只得又放进去烤热:“这位玉家小姐,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你不肯招供,我可是真要用刑了。”
玉舒平不由好笑:“我也求求你了,小哥哥,你能真来烤我一次吗?你那拿着烙铁烤来烤去的却是不肯来烤我,倒是弄得这屋子里都热死了。”
凤阁不由叹气,真是人善被人欺啊。可惜这次来汉中办差,带的都是大哥和自己手下人马,不过是司探听及制造一类,并为曾想会接到这种任务,否则擎羊手下专司刑责的随便带来几个,早把这丫头碾成泥了,便是什么都招了,还由她在这里唧唧哇哇吗?
然后凤阁的叹息在看到小卿走进来时,戛然而止。他也看到了跟在小卿身后惴惴不安的大哥龙池和擎羊。
小卿看玉舒平,眉峰轻蹙。这个玉舒平,竟是个女子,确切的说,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难怪刑讯不利。
玉舒平的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小卿,全然不惧。只是有些纳闷,怎么这几日见的男子,各个都是俊朗。
“大人。”凤阁跪下施礼。
小卿淡淡地问:“她招供了吗?”
凤阁不由额头冒汗:“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龙池与擎羊,也一同跪下请责:“属下知错。”
小卿的目光落在烙铁上:“可曾用刑?”
凤阁尚未答话,玉舒平已经笑道:“他们不敢呢,倒是比本姑娘还要害怕。”
龙池丶擎羊丶凤阁不由尴尬。
“你与燕月有何仇怨 ?为何让孔向前自伤陷害他?”小卿问玉舒平。
“我不肯答的话,你可是要用那个来烫我吗?”玉舒平傲然一笑:“用这种东西来吓唬玉家弟子,真是小儿科了。”
说着话,侧头用牙齿咬了自己肩头衣服,猛地一拽,哗啦一声,衣衫碎裂,露出白皙的肩膀来:“要看下吗?”
小卿等的目光往她肩头看去时,不由齐齐心里一颤,她肩膀白皙的皮肉上,狰狞着几个凸起的残缺不全的丑陋的烙铁印。
“我身上还有,比这严重的伤也有。”玉舒平冷冷笑道:“既然我能被玉家派出做事,自然也是有手段的,可以为我玉家子女都似你们这种窝囊废吗?看来传言真是不可信,碧落十二宫也是浪得虚名。”
小卿有些赧然,有这样的属下,实在是跟着挨骂丶丢脸啊,他的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身上:“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属下该死。”三人齐应。
凤阁心里恨死了这个死女子,我们不过是对你不忍下手,你竟敢还在碧落天大人面前火上浇油。
“龙池,将那个拿过来。”小卿的目光落在烙铁上。
“是。”龙池不由心下发怵,但还是将那已烧红的烙铁拿了过来。
“也许,也该给你们长长记性,想想十二宫的规矩。”小卿冷肃了神色。
龙池丶凤阁和擎羊不由大骇,小时曾受过的那些生不如死的刑责,忽然又清晰起来。只是这几年淡忘了,以为板子便是最可怕最痛苦的刑罚了,其实,那不过是最温柔的刑责而已。
龙池手心丶额头俱是冷汗:“属下办事不利,愿意受责。”说着话,暗中咬牙,将那烧红的烙铁向自己胸前按去。
这下,连玉舒平也不由变色,她虽在玉家曾受炮烙之刑,却也是被逼受刑,似龙池这般,竟能自己下得手去的狠劲,便是玉家弟子中,也并没有几个,她一个赞字尚未出口,小卿已经蹙眉喝道:“住手。”
“你干什么?”小卿将烙铁顺手夺了扔进旁边的水桶里,发出滋滋地响声,然后一脚将龙池踢飞:“我只是觉得这里闷热,让你将它拿出去而已。”
龙池的表情僵在那里,半天缓不过来,小卿气得又过去踢他一脚,心道,这个蠢东西,如是真烫坏了,小和必定跑师父跟前哭诉师兄暴戾去,我这刚长好的皮就又不用要了。
那边玉舒平实在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小卿一指点过去,将她点晕,这女孩子实在烦人。
“每人一百鞭子,互相打。”小卿恨恨地道,又想起明日也许还要几人办事,又改了口道:“今日先改为三十,明日起每日一百,给我连打十日。”
龙池丶凤阁丶擎羊心里喊惨,可是嘴上已忙着谢责:“多谢碧落天大人轻责。”
“将她用箱子装了,还给玉家。”小卿甩袖而去,一分钟也不愿意看这三个蠢东西。
“属下恭送大人。”三人跪在那里,再擡起头来时,碧落天大人早是走了。
月色极美,影影绰绰的桃花更显别致。小卿也无暇欣赏,提气前行,终於在三更一刻,赶到陶然亭。陶然亭在通往坝上的一座小山峰上,前有断崖,后有青山,风景也是极佳。
从山下看,陶然亭内并无人影,小卿正疑惑,一棵树上已有人嘿嘿笑道:“金龙令主赴约竟会迟到,这传出去,可是极好地笑料。”
随着话音,飘落於地的,正是脏兮兮臭烘烘的慕容太狂,手里尚拎着一只鞋正往脚上套去,只是看见面前这个俊逸的少年并非傅龙城而是小卿时,惊得停了手上动作。
“敢问可是慕容前辈?”小卿淡淡地笑着,欠身行礼:“傅家弟子傅云卿,代师前来赴约,因故来迟,还请前辈海涵。”
慕容太狂手里的鞋子啪嗒掉在地上,他用脚踩了,将头靠近小卿:“傅小卿,竟然是你,难道你不认识我?”
小卿略往后退了退:“前辈好久不见。”
慕容太狂用手挠了挠头,忽然哈哈大笑:“你这个臭小子,果真比小时还要顺眼。”
小卿淡淡一笑,心道,你这个死老头,果真还是和原来一样讨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慕容太狂非常满意:“很好,很好,你现在就和老夫回慕容世家去吧。”说着话,便要来抓小卿。
小卿身形一闪,退到一侧:“小卿只是代师父前来赴约,为何要与前辈回慕容世家去呢?”
慕容太狂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难道是失忆了还是怎么?你是我慕容家的继承人,当然要跟我回慕容世家去。”说到这里,警惕地瞧瞧四周:“我本想着寻个机会将你救回慕容家,如今竟是好时机,快走快走。”
谁让你将我救回慕容世家了,小卿暗中直翻白眼,见过一相情愿的,没见过这么一相情愿的。
“走啊。”慕容太狂又要来抓小卿,小卿只好又闪了开去:“慕容前辈,我可不会和你回慕容家,更不会做什么慕容家的继承人。”
慕容太狂不由蹙眉:“去我慕容家做继承人有何不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我之外,任何人都要听你号令,任你差遣,岂非要比在傅家逍遥自在?”
小卿笑道:“多谢慕容前辈一片好意,只是小卿已蒙列傅家族谱,终身不能改志。”
慕容太狂啐道:“傅家恁地不要脸面,如何将我慕容家的骨血列入他傅家族谱,我非去找傅惊那个老东西讨个说法。”
“慕容前辈。”小卿忙拦着:“当年前辈将小卿扔下悬崖,是师父接回来的,小卿的慕容家骨血已经还给你慕容家了。”
慕容太狂摇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收到你的骨血?”
小卿只好再解释道:“慕容前辈可在莫居吃过金玉满堂这道菜吗?”
慕容太狂立刻眉开眼笑:“我慕容太狂是何等身份,自然是在莫居吃过了。”
“那一道菜,价格几何?”小卿继续问。
“价值百两。”慕容太狂笑道:“你这臭小子若是来了慕容世家,只要哄了我开心,便是顿顿要吃,也是使得。”
小卿一笑:“那慕容前辈可知这道菜的用料?”
“青萝卜丶胡萝卜和白萝卜。”慕容太狂很是得意:“老夫最是爱吃萝卜。”
小卿点头:“那您老可知,那一筐青萝卜加一筐胡萝卜再加一筐白萝卜,价格几何?”
慕容太狂不由有些发楞:“这个老夫虽是爱吃,却并不曾花钱去买,但想来也不过几贯铜钱而已。”
小卿笑道:“慕容前辈说得不错,可是,慕容前辈想过没有,普通的三筐萝卜才不过几贯铜钱,但是经了莫居大师们的巧手制作,便身价暴涨,价格翻了百倍,是何道理?”
慕容太狂想了半天,道:“莫居恁地心黑,这回回去必要到消协投诉,去讨个公道才是。”
小卿不由一脸黑线,我这费了半天劲儿,您那儿想哪去了。
小卿轻咳一声,道:“小卿只是以此打个比方。您这么想,假如你是卖萝卜的,你把萝卜卖出去了,看人家莫居做成金玉满堂了,您能去再要回来,非说那个金玉满堂就是你的萝卜吗?”
慕容太狂认真仔细地冥思苦想,小卿很期待地看着他。
“哈!”慕容太狂终於想明白了:“不管怎么说,你又不是萝卜,还是跟我回慕容家去当继承人的好。”
小卿彻底服了,冷冷地道:“不去。死也不去”
慕容太狂不由蹙眉:“傅龙城到底哪里好,长得比我帅吗?”
“肤浅。”小卿心中批评慕容太狂,缓和了语气道:“是傅家将我养育成人,是师父教我习文练武,小卿能有今日,皆是傅家所赐,小卿自然要为傅家肝脑涂地,贡献一生。”
慕容太狂沈吟道:“你此言也有道理,我慕容家的骨血总不能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小卿见慕容太狂似已为自己所动,不由高兴,更端肃了面容道:“早闻慕容前辈是明理之人,更是武林名宿,师父和小卿都相信慕容前辈绝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作出抢人子弟,掠他人之美的事情来。”
慕容太狂不由点头。小卿伸手扶慕容太狂坐到亭中石凳上,又苦口婆心劝道:“慕容世家有三千多子弟,怎么还挑不出一个您满意的来呢?况且您现在正值壮年,英明神武,便是拣一个资质好的,您亲自培养,不出几年,必定也是人中翘楚,能替您执掌慕容世家了。”
慕容太狂更是频频点头,霍地站起来道:“幸好小兄弟你一言惊醒梦中人,本来我还气恨傅龙城不肯将你还回慕容家而找他约战比武,如此倒险些误了为我慕容家培养继承人的大事了。告辞。”慕容太狂说到“辞”字时,人已经掠出了七八丈外。
“哈哈,大功告成。”小卿得意之极,忍不住为自己拍了两下巴掌,虽然有点口干舌燥之感,但总算是去了一块儿心病,想着那慕容太狂要是肯花个十年八年时间去培养他慕容家的继承人,从此绝迹江湖,那真是一大乐事,自己也算是为江湖百姓造福了呢。
忽然,身后似有风动。小卿警惕之下回身,夜色中,十四名黑衣剑手正在缓缓靠近。
“是玉家的人?”小卿淡笑。
那些剑手没有回话,为首一人手一挥,十四人舞动剑阵,招招夺命,刺向小卿。
盏茶功夫过后,十四人已损过半,小卿身上已是沾了不少鲜血,手臂上也受了伤。
“你这身手若是能与你的口舌一样伶俐,那便好了。”虽是微责的语声,小卿听着却是大喜:“五叔。”
龙星哼了一声道:“也不知你是如何练的功夫,便是这几个人也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侄儿知错。”小卿讪讪然。
小卿丶龙星给龙城行礼时,外面正传来四更的鼓声:“徒儿幸不辱命,慕容前辈他老人家回去了。”
龙城有些蹙眉:“你受伤了?”
“只是皮肉伤。”小卿忙欠身请责:“是玉家剑手所伤,都怪徒儿学艺不精。”
傅龙城这才放心:“慕容前辈那里,可有什么差池?”
“徒儿对慕容前辈执礼甚恭,与慕容前辈相谈甚欢,没有什么差池。”小卿知道师父的担心:“慕容前辈走后,徒儿与玉家的剑手动手相搏,受了点轻伤,但是幸好有五叔救我。”
龙星欠身:“那十四名剑手武功不弱,小卿伤了七人,馀下的,被龙星所杀。”
龙城微微蹙眉:“以后若非情势所逼,不可随意取人性命。”
“是。”龙星丶小卿一起欠身应命。
“小卿先下去休息吧。”龙城命退。
“是。徒儿告退,师父早些安歇。”小卿起身,告退,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道:“师父,明日大家劳累之后,不若在莫居点几道菜来吃可好?”
“乱出什么主意,”龙城斥:“坝上秉承节俭之风,历来不许弟子浪费,哪还许作出这等骄奢之事,真是没事便要讨打。”
“是,徒儿失言,徒儿知错。”小卿没精打采地应了,告退出去,心里想着,若是在傅家也能像在慕容家一样,随便可以点莫居的菜吃,就太完美了,哎……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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