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市场

梁州，唐西妗直奔西市。

这时期坊市制度尚行，梁州有九十坊之多，分东西两市。西市与达官显贵居住地较近，多卖珍宝贵物，东市平民聚集，销售日常杂物。若是系统送的店铺位於东市，她还要愁怎么打出名气。在西市，她能直接开始营销。

“系统？你认真的吗？”看着破旧的店铺，唐西妗一阵默然。

在寸土寸金的西市，能有这么一间摇摇欲坠的房子，真的不可思议。屋子上方还悬挂着一个摇摇欲坠的牌子，上书“观俗堂”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可惜木板破旧，掉漆严重。

“情况特殊，只有这间合适……”系统卡壳片刻，继续道：“请宿主努力改造店铺。”

“努力努力，天天让我努力，你怎么这么不靠谱！”除了吐槽，唐西妗还能做什么，她本期待有间大气的店铺让她好忽悠些有钱人。以目前情况，只能先找人修葺了。

周围的店铺都很正常，只观俗堂别树一帜。扫视一圈，唐西妗发现周围有不止一家印刷店，看来这里是西市的出版中心。想到第二个任务，她决定先到印刷店里观摩一番。

走进一家名叫雕书坊的小店，入目尽是些《易经》《诗经》科考用书，史书同样很多，志怪类读物少得可怜。店里有木匠在刻版，掌柜看到有人进来，要起身招待，但看到唐西妗穿着，他又坐了回去。

现下，书籍主要靠雕版印刷，而雕版大多由木头刻成，木头多是梨木或枣木，故而有作家调侃自己的书为灾梨祸枣。木版着色好但是会泡发，用上几百次就要再换一个，这就导致雕版十分昂贵，书籍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唐西妗拿下一本诗经，观察起纸张。没她家的白没她家触感好，还没她家韧，於是她当即决定再给自家纸加加价。

“掌柜的，这本诗经多少钱？”唐西妗扬了扬手中的书。

“这是川连纸，质量下乘，一百文即可。”

一百文？真是堪比黄金，这世道，普通人不吃不喝一个月也攒不出几百文。唐西妗将手中书放回原处，想要继续看看。

掌柜看她果然买不起，嗤笑一声，低下头继续算账去了。

……唐西妗无语，卖个书还高人一等上了。她放慢速度，一本一本看过去，每本都要看看纸质。

掌柜开始不耐烦了，想要开口赶人，“公子买不起……”

话没说完就被唐西妗打断道，“给我包一本品质最好的诗经。”

掌柜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刻谄媚笑道，“这就给公子拿。”

“这本是澄灵纸，仅需二百文，放上二十年也不会发霉虫蛀。”

将书拿在手里，唐西妗询问，“仅仅是纸质不同，价格便要差上这么多？”

她手上没含糊，点出二百文递交过去。

掌柜接过钱，笑得满脸皱纹，本以为是个穷书生没想到是个花钱不眨眼的主，左右现在没有其他客人，他很乐意回答问题。

“澄灵纸曾经可是御用纸，若不是陛下仁慈，我这种贱民可没机会见到。这纸着墨极佳，又不易损坏，质量上乘，价钱自然也要上乘。”

“原来如此，那这印刷就没什么讲究吗？”

“有讲究，当然有讲究！”唐西妗愿意听，他也愿意吹，“这上乘的纸当然要配上乘的雕版。看，我这里的木匠雕工都只能刻出质量中等的雕版，那些上乘的雕版，可是东家花大价钱求回来的。那字体，那布局，处处都透出灵气，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好！”

“哦？那你这一套中乘的雕版要多少钱？”眼见着来到正题，唐西妗不免为这时期的印刷业担心，就算印得再好又如何，没有市场，照样要积压。

“嗨，瞧公子说的，哪是您这样算的？一本书至少有上百页，所需刻板也要上百版。除了我们做这行的，谁会卖这东西？那价值自然也就不可估了。”掌柜摆手，打趣道，“莫不是公子想印书来卖？”

我不仅想印书，我还想改进印刷术把你们这些同行都刷下去呢，心中这样想，唐西妗报之微笑，“只是兴趣使然，我比较好奇一本书是怎么印刷出来的，更好奇都是什么人买这些书。你也知道，现在最流行的还是抄本，我家里便没有几本印刷书。但是我觉得印出来的书也别有风味。”

她说的是实话，以唐家的体量，收藏的抄本数不胜数，自然没兴趣买这些“价格低廉”的新兴物品。

“哈哈，公子说笑了，在这梁州城，有崔家护着，我们这些书店还是有活路的。而且，像您这样感兴趣的可不少！”掌柜不再多说，“公子若有兴趣，可多光临雕书坊，本店随时欢迎。”

又是崔家，没想到崔家对於印刷生意也有涉猎。

向掌柜告辞后，唐西妗带着刚买的诗经回到观俗堂。

她本想用纸业做崔家的敲门砖，现在她又有了新的主意，不如将改善印刷术的构思交予崔家，让崔家帮着做准备？

要改善印刷术，唐西妗是很想一下将现代的工艺搬过来的，奈何时代限制，没电没材料，只能换个思路。雕版印刷绝对要淘汰，一本书要几百张版，花费大把人力物力不说，还不能一直用下去，太奢侈。

所以她将目光放到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活字印刷术上，只要一次性造够字，什么书都不用怕。再对活字印刷术进行些许改进，将不太持久的胶泥活字改为更耐用的铅合金活字，搭配特制油墨，最后加上特制压印机，现代印刷机的降级版就诞生了。

说做就做，唐西妗坐在堂内仅有的一张桌子前，铺上带来的纸，将铅活字印刷的前景描述一番，附上铅合金与油墨的制法。她将纸装入拜帖，就要去崔家拜访。

出门走出几步，唐西妗又拐了回来，仔细将门锁上，再次离去，就算再破这地方也是她的店。虽然小偷来了也偷无可偷，但不能没有安全意识。

崔家离西市不远，步行十来分钟足矣。没到门口，远远看见有人在推搡争吵，护院打扮的人在一旁拉着，防止事态升级。

待唐西妗走近，方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崔家在招刻雕版的刻工，目前只差一个名额，这两个竞争者师出同门，早些年反目成仇，现在又要争这一个名额。两人中有人事先挑衅，矛盾就这样直接爆发。

“鲁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学了这么多年还没出师，还来这里丢人现眼！”说话的男人满脸麻子，五官乱飞，将自身的品行表现得淋漓尽致。

名叫鲁钧的男人冷着张脸，“总比你忘恩负义来得好。”

护院看两人争吵终於要停下来，威严道：“再吵就都走，技艺和品德如何自有我家公子评判！”

两人果然不再说话，护院转身要领两人进去。

唐西妗急忙上前搭话，“这位大哥，我有一份拜帖要送给崔公子，请你为我带进去。”

护院上下打量她一番，“公子今日吩咐有雕版相关技艺者皆可直接入内，你是为这事来的吗？”

“是是是！”唐西妗连忙回答，能直接见到人当然好，“我有更好的方法。”

“切，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笑死个人。”满脸麻子的男人眉毛都要挑天上了。

护院警告地看了麻子一眼，对唐西妗和颜悦色道，“既如此，我带你们一起进去。”

“多谢大哥！”唐西妗不与小人置气，那简直是浪费生命。

崔家虽然看重经商，但并不是只认钱财，他们广结善缘，在老牌世家中的口碑算不错，在商人群体的口碑是极好，许多商人会与崔家分享商机，期望获得资助。

崔府的布置堪称朴素，院子很大，仅仅有些许植物装点，完全看不出主人家的富裕。

穿过几道景墙，护院带他们来到一处宽阔的院落中，院中有许多刻工在刻版，一男子在一旁观看，见有新人进来，他直起身朝这边走来。

这是唐西妗第一次见到崔祎安的正脸，先前路上她只是远远扫过几眼男人的侧脸，在心里猜测过男人的容貌。

男人嘴唇略薄，剑眉星目，神色淡淡，五官单看都极具攻击性，放在一起却奇异地中和了，他气质内敛，嘴角带笑，仿佛无尽温柔。

很好看，这是唐西妗的第一印象，不得不说，她完全没想象到崔公子竟是这种类型。於是她的第二印象是美色误人，她是来找天使投资人的，不是来看美男的。就算是绝世大帅哥，在钱面前也必须让步。

护院上前给崔祎安交代情况，将那两人矛盾也一一说明。崔祎安点头让护院离开，他招来家丁，朝那两人道：“二位先随寅二前往测试，只需听他指引。”

三人离开，崔祎安转头朝唐西妗笑道，“唐公子可还记得我？咱们也算有缘，方才柳卫说你有更好的雕版方法？”

唐西妗震惊，她与崔祎安压根没打过照面，他怎么会记得自己，心中惊骇，她仍面不改色道，“崔公子风姿卓越，自是不敢忘记。西荀此次前来便是为公子献上一先进技法。”

她将准备好的拜帖递过去，“另将一种质量尚可的纸带给公子，想得到些许指点。”

崔祎安接过拜帖，将内含物抽出展开，纸张刚一入手，他便察觉到不同，这纸品质细腻，韧而不脆，绝不是如今市面上的任何一种。

“这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