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多吉……”
一座沙漠中的小城,一座只有数百人的小城,却在漫天黄沙中发出了震天彻地的呼喊。
李牧云和央金娜索也站在人群中,李牧云抱着小菩身,央金娜索抱着小菩心,都激动地和所有人一样,挥舞着高举的双手。
“爹,娘,多吉是什么意思啊?那不是拓跋爹爹吗?他们为什么叫爹爹多吉?”
小菩身瞪着一对儿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儿啊,多吉的意思是金刚,是能保护爹,保护娘,保护你和弟弟,保护我们所有人的神!”
央金娜索亲了亲小菩身的脸蛋,满含热泪地说道。
“我拓跋爹爹就是金刚,就是保护我们的神吗?”
李牧云也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对,你拓跋爹爹就是我们的保护神!”
小菩身眼珠转了转,稚嫩的喊声也随着周围的人一起响起:
“多吉爹爹,多吉爹爹!”
……
新月如灯,繁星似海。
多吉亲了亲已经熟睡了的小菩身和小菩心的脸蛋儿,又笑着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李牧云,心中满是舒畅,而后便转身出了房门。
“拓跋哥。”
身后响起了央金娜索的声音。
“娜索?”
多吉转身,依旧止不住地笑着望着央金娜索。
“拓跋哥,你回来已经好些日子了!”
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因为方才的羊奶酒,娜索的脸红扑扑的,就如天上的新月那般美丽。
多吉并没有饮酒,只是喝了些酥油茶,但因为开心,脸上也有些红光,此刻一看娜索追了出来,便笑着说道:
“娜索,你放心,我今后哪儿都不去了,就留在城里,给大家治病,而且还要把我这一趟所有的见闻所学,都交给菩身和菩心。”
“我知道!”娜索红着脸,用银牙咬着红润的下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拓跋哥!”
娜索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怎么?”多吉又笑着问道。
“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娶我?牧云哥说问了你好几次了,你都没答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娜索低着头,支支吾吾问了出来。
多吉知道娜索想说什么,不禁苦笑一声。
“娜索,你不知道,我出去了之后,才知道,这天下间不管哪个国家,不管哪个种族,女人都只能有一个夫君的……”
“女人只能有一个夫君?”娜索抬起头,满脸都是诧异,但转瞬间,她如月的脸上和如星的双眸中,又洒出满满的期盼。
“那又如何,我们是古骨龙城人,我是可以同时嫁给牧云哥和你啊,我们不是小时候就说好的吗?”
“……”
见多吉没回话,娜索又焦急问道:
“拓跋哥,你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喜欢我了?”
“唉!”
多吉叹了口气。
“娜索,我和牧云还有你我们从小一起相依为命,我喜欢你,但如今我已经遁入沙门,需持五戒八律,不能娶妻,这是当初我在佛前发下的誓言,如果我破了戒,我历尽千辛万苦学来的本领,就用不了了。”
“原来是这样啊!”
娜索神情变的有些黯淡。
“那这样吧,等你教会了菩身,菩心他们,等他们也能为大家治病的时候,你就娶我,好不好?我和牧云哥都能等你。”
“娜索!”
多吉又摇了摇头。
“我要教菩身和菩心他们的是佛法真理,是与人为善的道理,并不会教他们密宗气功,等他们以后长大,他们还要娶妻生子,还要延续你和牧云的血脉,我们无权决定他们的人生,更无权让他们也像我一样,去做一个持戒的苦行僧!”
“拓跋哥!你,你真的下定决心,不娶我了吗?”
娜索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多吉的僧衣,眼圈早已通红。
“娜索,我本已出家,按说应该既无父母兄妹,更无子嗣后代,但你和牧云我实在割舍不下,更是把菩身和菩心当做我的亲生孩子一般爱护,我感谢佛祖,感谢你和牧云,能让我一个出家人也能有菩身和菩心两个如此可爱的孩儿,这已经是佛祖垂恩了,我实不能再破戒娶妻,不过,我永远都会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牧云当成我的亲弟弟看待,也永远不会离开你们,娜索,你明白了吗?”
“拓跋哥,我……”
多吉从娜索手中抽回了衣袖,单掌合十。
“娜索,如有来世,我拓拔灲不惧贫富,不畏鬼神,哪怕身坠六道,也会寻你,娶你,但今生今世,佛法无情,多吉恕难从命!”
……
“多吉大活佛,多吉大活佛,泉水干了,须弥山的泉水干了!”
“拓跋哥,这可怎么办啊?泉水干了,城里已经没有水了!”
多吉已经绝食数日,但眼望着天上的烈日和干涸的大地,依旧不停地朝着须弥山跪拜祈求。
“我佛慈悲,请赐甘泉于圣山,救我古骨龙城满城百姓,弟子甘愿以身祭法,阿弥陀佛!”
多吉脚步蹒跚,走几步,一叩首,身后跟着古骨龙城满城百姓,往须弥山而来,李牧云拉着菩身,娜索抱着菩心,走在最前头。
“爹,娘,拓跋爹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他不饿吗?”
小菩身的话,如同一把刮刀一般,刮在李牧云和央金娜索的心头。
“儿,你拓跋爹爹是要用诚心恳求佛祖开恩,他是为了我们受难的。”
李牧云虽然跟小菩身解释,但眼中却难掩担忧。
“娘,你不是说,不吃饭就会死吗?我不想让拓跋爹爹死,我不想!”
“不会的,你拓跋爹爹是多吉,是神,他不会死的。”
……
多吉身体越来越虚弱,而每天跟着他去往须弥山拜求的人也越来越少。
因为没有水,城里已经有人开始脱水病倒了。
“牧云,菩心怎么样了?还没退烧吗?”
李牧云满面痛苦,摇了摇头。
“不光菩心,菩身也起不来了。”
“佛祖啊!大慈大悲的佛祖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狠心,难道古骨龙城的灾厄还不够多吗?”
多吉眼望着巍峨的须弥山,满目绝望。
轰隆!
地动!
大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拓跋哥,这,这是银子,满山的银子啊!我们有救了!佛祖显灵了!”
多吉望了一眼大裂缝中耀眼的白光,一把拉住李牧云。
“不,牧云,这不是,这不是佛祖显灵,这是地狱罗刹鬼手中的血刀,深渊中的恶兽。”
“拓跋哥,这是佛祖显灵,有了这些银子,就能去湟州府买水,买好多好多的水,大家都不会渴死了,菩身,菩心也能得救了。”
“牧云,你听我说,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去,否则,整个古骨龙城就会被血刀斩杀,被恶兽吞噬!你不知道外面世界恶鬼的贪婪,这不是银子,是杀人灭门的钢刀啊!”
……
“娜索,你,你要干什么?!”
李牧云如同疯了一般,扑在央金娜索身前,紧紧握住央金娜索的那还滴着鲜血的手。
“拓跋哥,牧云哥,菩心想喝水,他渴,他渴……”
娜索颤抖着早已干裂的嘴唇,虽是哭音,但通红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湿润。
“拓跋哥,我求你了,救救娜索,救救菩身和菩心,救救她们吧!”
李牧云哭着跪在多吉脚下,不停磕头。
多吉望了一眼李牧云和央金娜索,又伸手摸了摸躺在床上的李菩身和小嘴沾满了鲜血的李菩心,最终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门。
……
十方望着边巴西卜,心肺之中的气息也随之抽动了一下。
“所以,大活佛你最终去往湟州府,打算用珞珈山下的银子来换水,而恰好遇到了苏大掌柜?”
“古骨龙城地处大漠之中,无论是将银子运出来,还是将水运进去,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仅凭我一句珞珈山下有银子,谁能相信?!”
边巴西卜似是而非的回了一句。
“也就是说,苏大掌柜之所以会出现在湟州府,是事先就知道了珞珈山下的大银矿,而他就是专门奔着大银矿去的?”
十方猛然转头望向苏宝卿,“大掌柜,为何之前你不告诉我你和宝光如来的真实关系,你全家老少,当真是宝光如来杀的吗?”
苏宝卿被十方一问,身子猛然一惊,又看了看冷眼望着自己的边巴西卜,又看了看十方和章九乔,最终叹了口气。
“苏某也知道,如今也瞒不下去了,天王,十大人,不错,珞珈山下的银矿的确是宝光如来告诉我的,但我的全家老幼,也的确是死在他的手中,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在给关山铜做嫁衣而已。”
“关山铜?!”
十方和丹杏一听苏宝卿说出关山铜三字,均是一惊,但还没等十方反应过来,就听苏宝卿又说道:“其实,大人方才所言,只对了一半,钱塘半山之下,的确没有大银矿,但这并不代表,钱塘没有银矿,非但有,而且还是一座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无穷金银山。”
“钱塘当真有大银矿?”丹杏实在忍不住叫出声来。
“否则,宝光如来为何不去京城,不去金陵,为何偏偏要到钱塘府来呢?”
说着,苏宝卿又冲着边巴西卜一躬身,声音哽咽道:“拓跋兄弟,事到如今,苏某也并不想为当年的古骨龙城血案辩白,毕竟,杀死满城百姓的命令的确是苏某所下,但当时苏某也满门被杀,满心都是报仇二字,当时形势已经逼得我无路可选了。”
“无路可选?就因为你满门被杀,你要报仇,就要用古骨龙城满城百姓为代价,你的妻儿老小冤死刀下,那我问你,古骨龙城满城百姓何其不冤,牧云他何其不冤,娜索她何其不冤,菩身和菩心我那两个无辜的孩儿,又何其不冤?!”
边巴西卜双拳紧握,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已经深深刺进了手心之中。
十方一看边巴西卜情绪逐渐失控,急忙向赛盼盼示意,但边巴西卜却冲十方说道:“大人,放心,如今我只想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想报仇,我早就杀了苏宝卿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十方见边巴西卜神情渐渐平静,这才又冲赛盼盼挥了挥手,而后说道:“只要大活佛不再轻举妄动,今日我可以还大活佛一个说法。”
边巴西卜望着十方,淡淡说了个请字。
十方环视了一圈,眼光从边巴西卜开始,直到章九乔结束,这才说道:“其实世间所有的悲剧,究其根源,无外乎一个字,钱!钱是权力和欲望的根本,更是所有爱恨情仇的源泉,当无数的钱汇聚到一处,就会变成一条由各种欲望交织而成的金色巨龙,所过之处,吞噬所有,无一幸免,而如今,这条满是金钱的巨龙,就盘踞在这钱塘府。”
说着,十方先望向了章九乔。
“天王的悲剧,来源于俞天海和你们的儿子,而造成悲剧的是宝光如来和方万秋,但最根本的还是因为钱所引发的欲望,那就是更多的钱,和用无数的钱去求长生。”
而后,十方又转向苏宝卿和边巴西卜。
“大掌柜和大活佛的悲剧,根源就是赤裸裸的金钱。”
之后,十方又转向了冰哥,“女王的悲剧,也是因为和由钱引发的各种欲望。”
最后,十方又望了一眼董解元,郭楚望,燕天下,叶梦得和一脸懵逼的梅潭冷。
“诸位无不是手握重权,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当世英豪,但最终到这钱塘府来,不也都是被这条金色巨龙吸引而来,就算是已死的方万秋还有北上的秦牧,归根到底,也都是为了想占有这条金色巨龙,而这条金色巨龙,也就是苏大掌柜所说的钱塘大银矿!”
听十方这般一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十方继续朗声说道:
“钱塘地处东南,东临大海,背靠大江,西接湖广,南通闽越,更有京杭运河直通京都,东海之渔盐,闽越之金铁,湖广之陶瓷,加上本身的茶米和丝绸,所谓内府六事,钱塘独占其五,再加之漕运发达,运达八方,仅是赋税一项,就能占到青铜王朝国库收入的十之二三,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能控制钱塘,基本就控制了整个青铜王朝的命脉,这就是苏大掌柜所说的大银矿,的确是一座永不枯竭的金银山。”
苏宝卿微微点了点头。
“钱塘之富,天下莫当。”
“只可惜,这座金山银矿当初一直牢牢握在儒门的手中,纵然连皇帝,都难以染指,同时,因为有着钱塘府的巨大财力支持,所以朝堂上的兵儒之争,儒门一直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兵儒之争?”
众人听十方说出兵儒之争,更是一脸不解,不清楚十方为何突然提出这朝堂之争,就连章九乔和边巴西卜也都面带疑惑。
“章天王,大活佛,女王,你们一个出身东海海中湖,一个来自西北边陲,一个来自令丘山,都觉得自己和朝堂之争毫无瓜葛,但真的是这样吗?并不是,因为兵儒之争所争的,并非是由儒门掌权还是兵家掌权,而是这富可敌国的财富,究竟是由谁来掌握!只要你们身处人世,就无法独善其身。”
十方等众人思索片刻,这才又接着说道:
“其实也并非只有青铜王朝,就连白银镔铁大锡大狄,古往今来的任何王朝,皆是一理,如今这场五王之争,就是这旷日持久金权争夺的延续,而这所有的根源,都起源于二十年前,洛阳皇宫大内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宦官——关山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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