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之后,商务车抵达怀中市。
相较于邓州,怀中市早期不过是,其旗下一个附属的县城,如今虽然成为了地级市,但城市的繁华程度,与邓州,差得不是一丝半点。
正值上班阶段。
本就人口不多的怀中,本市最繁华的市民街,鲜少有身影出现,一字排开,处于营业时间点的商铺,仅有店员徘徊的身影。
董汉山伸手推了推坐在身边的沈卓。
沈卓抬头,“到了?”
“到了。”董汉山点头。
沿着商业街贯穿到底,左转,便是怀中最大的港口。
港口通常是进行贸易往来,以及个人出行,不过,现如今的怀中港口,驻扎了大批量的辎重队伍。
所为何来?
之于怀中本土人民而言,已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这批辎重部队的存在,也让怀中市人心惶惶,毕竟,这么大规模的调兵遣将,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遑论,这批队伍针对是沈卓。
现阶段的沈卓,虽然外界一次又一次传言,身体每况愈下,大限将至。
但,这个人只要一日不死,他依然是那个名垂山河,站在时代潮头,俯瞰天下的大雪域之王!
一场风沙席卷怀中。
让本就人影鲜少的商业街,门可罗雀,往日里,勉强不在少数的摊贩,更是大部分,提前收铺,又是生意惨淡的一天。
陈四痒借口,需要临时办理军务之后,就与陈霄分开。
但这位如今在南系,正值当打之年的年轻将才,并未待在怀中临时设置的营帐,而是独自出门散心。
风沙很大。
明明临近南部的小城市,竟有着荒漠区域的迹象。
陈四痒双手负后眯起眼,他怀恋起了,当年在大雪域的光景,那地方一年到头,只有一道风景,漫天大雪!
初入军营时,因为是南方人。
不太适应北部的恶劣环境,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陈四痒记得那会儿自己还小,忍不住半夜偷偷哭鼻子,害怕被人发现,捂着军被抽抽噎噎。
这么丢脸的事情,陈四痒自然不敢与同僚们吐露,以免惹来笑话,毕竟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后来?
在一次无意的交谈中,陈四痒方才知晓,大家都偷偷摸摸哭过。
陈四痒时年今日,还记得那会儿的场景,各兄弟回头四处张望尽付笑容与风雪中,并没有所谓的嘲笑和嫌弃。
虽然,他中途被迫离开了北系,离开了那帮子兄弟,并且在南系一待多年,彻底扎根。
但,陈四痒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最怀恋的还是北系那段时光。
大概源自,那是梦最开始的地方!
怀中市毕竟就那么大,再者商业街仅此一条,陈四痒漫无目的走了一阵,准备回营歇息歇息。
道路拐角处。
唯一一位摆着铺子,年岁很大的老人,正双手搓动,眯着眼,看着尘土卷入高空,估摸无聊的很。
陈四痒原地驻足,左右张望,路上行人渐少,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竟然还在坚持摆摊。
可能是产生了一丝丝同情心,或者实在好奇,陈四痒挪步过去,笑着打了个招呼,“老人家。”
老人年纪很大,耳朵背了不少。
直至陈四痒喊了第二声,老人方才缓慢的反应过来,“哎,在呐。”
“今个天气不好,不想着早早收摊?”陈四痒蹲到老人跟前,目光扫过后者摆的铺子,本想着聊聊天,解解乏。
目光一落。
陈四痒接下来的动作,竟然略显呆滞。
陈旧却收拾的很干净的移动柜面,清一色的摆满了画册,有大有小,有适合成年人看的,也有通俗易懂,适合孩子看的卡通画册。
“您一直卖这个?”陈四痒好奇。
老人点头,“对的。”
“画册虽小,但能寓教于人,何况,咱国家好不容易走出来这么,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故事,值得也应该,让更多人听到,看到。”
老人咧嘴浅笑,略显憨厚。
陈四痒默默蹲在一边,一页又一页,动作缓慢的翻着画册,从他第一眼看过来,其实就猜到大概了。
这些画册,讲述的,全是沈卓的故事。
无一例外!
也就是他那位前任上司,抛开现有立场和个人情感,他这辈子,最敬重也最钦佩的军人!!!
因为常年在军营入职,很少出来走动,即便出行,也是为了任务,寻常没什么重要事情,类似陈四痒这种人,岂会想起来逛街?
“我跟你讲,我儿子也是军人。”老人双手捧在一起,提及自己儿子的时候,脸上泛起止不住的荣光。
约莫着,一时半会别说没个生意,连个能说话的人,半天都冒不出一位,陈四痒的出现,让老人终于能够多说说话了。
一来二去,聊的就够深入了。
老人娓娓道来语速很慢,讲述了自家儿子,是哪年的从的军,所属部队,以及参加过哪些战役。
中途,这个身子骨已经不怎么灵活的老人,掀开衣服一角,露出里面擦得光亮,应该每天都贴身戴着的军功章。
“这是我儿子挣来的。”老人哈哈大笑,嘴上止不住的欣慰和骄傲。
陈四痒点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军功章,能拿到这个,至少三等功!!!
“不瞒您说,我也是军人,现役。”
陈四痒笑,然后目光一扬,打趣道,“这么恶劣的天,还在外面摆摊,你这个儿子不称职啊,我得说说。”
本是提醒老人家注意身体,别一大把年纪了还在风里来雨里去,岂料,老人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许久,老人一边缓慢的抚摸着衣服里的军功章,一边叹气,许久,老人呢喃自语道,“死了。”
“战场上牺牲了,那年秋,说好了会抽个时间回家省亲,老爷子我等啊等,最后只是等来了一封阵亡通知书。”
陈四痒的笑容,戛然而止。
老人摆摆手,自我安慰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释怀了,他为国家牺牲,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军人,为国牺牲,确实是一件荣耀的事。
哪怕是陈四痒,若是有朝一日国家需要,他去了,也牺牲了,照样无怨无悔。
“幸好咱们出了个能征善战的沈卓,前前后后三十年战事,到他手里,算是彻底结束了。”
“要不然,要不然……”
其实,无论陈四痒还是老爷子,都清楚,多打一天仗,就注定了多死一天人。
好多都是青壮年,二十出头刚刚开始青春人生,三十将至有家有室有孩子,一旦没了,就是一整个家庭垮了。
“不管他现在处境如何,将来结局如何,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没他,和平?痴人做梦!”
“老爷子我多在这人世一天,就要努力的让更多人,知道他的故事,他的贡献。”
这位本名赵柱的老人,顺手拍拍自己的胸膛,因为情绪激动,加上用力过猛,竟微微咳嗽了起来,但不影响他的志气。
陈四痒默不作声。
尘沙有点大,这位三十岁尚未成家的青壮年,下意识耷拉起自己的脑袋,可能尘沙太大,一不小心迷花了眼睛。
陈四痒迅速收敛神态,笑着问道,“老爷子家里,现在就你一个人了?”
“是呀。”赵柱点头,心态倒是很轻松,寻常,没有半点惆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哈哈。”
人生末年,身边连个陪说话的人都没有,哪里真的轻松?越是故作云淡风轻,越是显得强颜欢笑。
“这些,都给我。”陈四痒低头,示意赵柱将柜面上的所有画册,统统都打包给他,一本不剩。
赵柱意外,“需要这么多?”
这还是他头一回,做这么大的买卖,目测一下,至少百八十本画册。
“我家人口多,准备一人发一本。”陈四痒找了个理由,一笑揭过。
赵柱没再多问,埋着脑袋,连忙将手头画册打包好,临走之前,陈四痒故意多给了一些钱币。
“多了,多了。”赵柱摇头。
陈四痒微笑,抱着一大捆画册,渐行渐远。
老人年事已高,加之行动比不上陈四痒这等青壮年,本想着起身退钱,陈四痒都走了好远一段路。
无奈叹气。
老人按着自己的右膝盖,坐回小马扎休息,许久,这位头发斑驳的老人,自顾自笑了起来,大抵是开心,今天的生意不错。
又或者说,见到了一个,和他儿子差不多的军人?
尘沙越来越大,赵柱准备再休息一阵,就收拾柜面回家了,年纪大了不抗冻,这会儿,天气属实烦人。
这还没休息几秒,又一道身影,突兀的站在跟前。
比陈四痒更年轻,也比陈四痒更风神如玉,一脸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赵柱诧异,“这……”
年轻人笑笑,指了指先前离开的陈四痒,“我和他是朋友。”
“哦哦。”赵柱点头,并未深思这句话,是不是存在什么破绽。
反而是,这年轻人的外貌,让这位赵姓老家伙,既是感叹,又觉得可惜。
怎么年纪轻轻的,一头白发?
年轻人蹲在赵柱跟前,单手撑着下巴,嘴里念叨着自己来晚了一步,其实,他比陈四痒先到。
只是,一直没现身。
赵柱挥挥手,感慨道,“今天的风沙真大。”
“确实。”年轻人点头,并与之感慨道,“这个天气适合在家里睡觉,不适合出远门办事。”
赵柱这寻思着,这奇怪的年轻人,是不是也很无聊,故此,随意找个陌生人搭搭话?
岂料,年轻人突然眸光烨烨的注视着赵柱。
这是赵柱,这辈子见到的最深邃,最明亮,也最自信迷人的清澈眼神,纵是现场风沙弥漫。
这也是赵柱,这辈子见过,最轩盖如云的年轻男人,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逸散周身。
“谢谢。”年轻人突兀起身,与之告别。
赵柱愣神,这句话从何而起,怎么好端端的道谢?赵柱确定自己是,头一次和眼前的陌生男人打交道!
此前绝无交集!
刚准备张嘴反问,年轻人一闪而逝彻底消失不见,离开的速度,竟然比先前的陈四痒还快。
老人站在茫茫大风中,愣神许久,最终无奈一笑,“今天遇到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老人躬身。
像是于一刹那,想起了什么?
他的目光缓缓的眯起,一点一点收敛,然后在某个节点,瞬间瞪大如鸡蛋,似有光芒四射。
“沈卓!”赵柱倒吸凉气,单手按在墙壁上,神色惊诧到,久久不敢吱声。
外界传言,沈三郎面如冠玉,一张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容颜,完全担得起一句公子世无双!
外界更传言,前几日,沈三郎身体抱恙,于一夜之间白头!
多年售卖画册,赵柱曾经对画册里夹着的一句话深信不疑,若是有朝一日,你见到他,不用怀疑,第一眼你就会认出。
哪怕,此前,你从未见过这位大雪域走下来的王!!!
“嘶嘶。”
赵柱深深吸气,老迈且布满褶皱的脸,突然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忽得潸然泪下。
我就说嘛,沈三郎忠肝义胆,顶天立地,岂会像世面上流传的那样,喜怒无常,生杀予夺全凭个人喜好!
“公道自在人心。”赵柱伸手,探入自己的衣服,再次摸了摸怀里的军功章,“儿子,我见到大雪域之王啦!”
陈四痒抵达营帐之时,陆陆续续从身边走过的下属,均是有一个算一个,神态凝重,以往的士气,绝不至于这样。
中途忙活一阵,下午五点出头。
黄昏初现。
站在一览无余的港口,望着落霞与孤鹜齐飞,陈四痒突然意识到,这人间真好,有山有水。
六点不到,天空便渐渐蒙上了一层黑幕。
陈四痒简单用完膳,也没打算着外出,干脆坐在办公室,翻看着近前的画册。
直到,外面传来大面积的脚步声,由零零散散,到整齐划一。
陈四痒诧异,刚刚开门,便看到一身戎装,神态异常凝重,但凝重中又夹杂着点兴奋的复杂情绪的陈霄。
“到了。”陈霄有且仅有这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背后所表达的意思,陈四痒比任何人都明白。
陈四痒深深吸气,尽可能的调整心态和呼吸,许久,他抬起头,夜色中是陈霄直视自己的瞳孔,“我准备一下。”
怀中港口,人潮涌动。
一阵阵脚步,宛若惊雷密布,一股压抑的氛围,让这片天地,变的让人深深感受到各种不舒适。
陈四痒曾独自一人,设想过,无数个他们碰头的画面,却万万想不到,会是沈卓亲自现身。
现阶段的怀中港口,是军港区域,普通人没办法靠近,甚至进入。
而,怀中又是从这里,去向外部的必经之地,这个节点,能够出现陌生人的身影,大概率是本尊了。
也只有沈卓,如入无人之境,出现在港口位置。
陈四痒用了五分钟调整呼吸,又用了五分钟穿戴戎装,推开门,依旧夜色浓浓,一道又一道穿戴整齐的军伍儿郎,默默的,无声的看着他。
里三层外三层,多达几千人之重。
而更外面,是悉数被惊动的部署,基本严阵以待,悉数到位。
“挺期待的。”陈霄出现在陈四痒跟前,小声感慨道。
陈四痒没有吱声,钢盔下面,是那张坚毅,如刀削过的硬朗的脸,眼神忽明忽暗,快速眨动着。
港口近前。
是一道笔挺的背影,正双手负后,垂落脑袋,一声不吭的注视着,倒影在水中的皎洁明月。
随,脚步渐行渐近,一整个港口,都在颤动。
声势浩大!
陈四痒第一眼就看到了沈卓,与当年没有太大的区别,依旧给人一股顶天立地的气魄,只是……
时年今日。
为报当年被驱逐之辱,陈四痒卧薪尝胆,咬牙坚持,如今,终于能堂堂正正站到沈卓跟前。
可……
陈四痒张张嘴,喉咙发干,发涩,也在发哑。
陈霄好奇的注视着身边的陈四痒,然后慢慢挪动视线,望向背靠着他们的沈卓。
再之后,是一道又一道,成千上万的炙热的眼神,聚焦至沈卓。
咔哧!
沉寂许久,也不知道谁下意识活动筋骨,一番轻微响动,让原本就剑拔弩张的现场,人心惶惶。
有人眼神彷徨,有人眼神悲凉,有人东张西望,抿动嘴唇,有人则想着,他只要一转身……
只是一个轻轻松松的转身,他们,就能见到,大雪域之王的真正面目。
许久,沈卓回转步伐,终于看向陈四痒,陈霄,以及一众来自南系的袍泽们。
一别多年,站在陈四痒的立场,这位昔日上司的笑容,还是那么自信,神态还是那么淡然,气势同样不见当年。
只不过……
陈四痒默默抬高自己的视线,下一秒,他能深切的感觉到,内心的某个东西,于一瞬间崩溃崩碎。
原来,他眼里天下无敌大雪域之王,也会白头?!
再相见,你于人间许白首!
“好久不见。”沈卓点头。
陈四痒双手五指攥紧,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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