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我们不能冒然出去求医。也许我要在这里为你做一场手术了。”
“不,”那男人挣扎着说:“也许他们很快就会追来,你不能留在这儿和我一起等死。你一个人先逃,去城里找天佑他们,等安全了再回来救我。我……我顶得住……”
“你这是因为怕疼不敢做手术才要撵我走的吗?”她有些哽咽,却依然在逞强。
“你已经为安家做了太多太多,不能再为了我们把命也丢了。”
“我不管,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要我丢下你自己苟活,我做不到!”她很是坚持,那个男人没有再反驳,也许是已经无力反驳。
这一句话直击夏木风的内心。二十年前,当全家忍饥挨饿的时候,他最希望从家人听到的一句话,最希望母亲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也是自己没来得及对家里人说的话,现在却从花丛中另一头传了过来。他被触动了。
“还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吗?”她放低了声音想让自己显得温柔一些:“你为我的膝盖上药的那次我疼得受不了,那一次你对我说过的话现在还记得吗?你说过,当你遇到痛苦时,觉得自己挨不过去了,就会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数上一,二,三。现在,我要你在心里数一千下,慢慢,慢慢地数。当你数完这一千下,我保证……我保证……”
“好,那我就要开始了,现在你可以开始数数了!但是不准耍赖数得太快!”她似乎已经开始动手了。
夏木风震惊了。他原以为这里的人面对侵略都已经麻木,不会再努力和命运抗争,以为这里的人也把自己当成了蚂蚁任人宰割。而她的声音是那么执着的相信着自己,支撑着她坚信着这场和命运的抗争一定会取得胜利。
“啊——”男人的惨叫声撕心裂肺,跟着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夏木风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冷眼旁观下去。站起身来拨开花丛朝那里缓缓走去。
“go to hell!”随着扳机扣去的声音,一颗子弹从他身边擦过。随着子弹飞过来的,还有那个女人绝望的,被逼到墙角般的呼喊。
他猜的没错,果然洋人们也发现了这里。看来他们是和洋人产生了冲突。
“别开枪!”他赶紧用中文回答暂时保住了小命。
拨开花丛,他看到一个拿着枪脸上沾满血迹喘着粗气的女人,她紧蹙着眉头像是被追逐到死角的野猫一样准备奋起一博。看到自己是和她一样的黄皮肤黑头发,她这才放下戒备,缓缓将手枪放在了地上。
她正在扶着一个面色苍白嘴里塞着一团布的男人,男人肩后的枪伤处才被她划开一道口子,显然她是准备就在这里为他缝合了。她的裙角被撕去了几块,露出一片被野草和花丛划伤的小腿。怎么会被逼到这般田地?
“我得马上为他缝合伤口,你能帮我扶着他一点儿吗?”
他不确定她究竟是谁,看她拿着手术刀瑟瑟发抖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不是个医生。“还是马上去医院比较好,你是医生吗?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为病人手术!我的车停在外面,我可以带你们去医院!”
她却拒绝了。显然是有无法短时间内说明的理由不能出去。原来这片油菜花,就是她的保护色。她是谁,为什么声音和梦中人如此相像?
远处传来了洋人的叫喊声,“我知道你们在里面!识相的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就放火烧了这块地!”
果然是得罪了洋人。那个女人打量了他几眼,下意识的眼球一转眉头紧了紧,握了握拳头将手移到地上放着的手枪。
他和他们的打扮不同,他留着短发穿着洋装,所以她不相信他,想要灭口自保。
夏木风一眼识破了她的小伎俩,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夺过手枪,稍假思索便决定了对她说话的语气。他要比她更强,才能让她信服。於是他故作淡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跟我耍些自以为是的小心眼!”
看着她被戳穿无地自容低下头的模样,他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看着我的眼睛,信不信我,选择权在你。不过结果如何,你得要放我出去才能知道。”说完,他松开手将枪递回到她的手上,他决定跟自己赌一把。
他赌她一定会相信他。於是,他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领转身往花丛中走去。
她果然没有开枪。
他找到了救赎自己的方法,要帮他们脱离眼前的困境,於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向泰勒说了个弥天大谎,将他骗走后,又转身回到了这里。
没想到,她真的一个人将子弹取了出来。他拨开花丛朝她走去,从她肩上接过那个男人扶着他朝前走去。“我的车就在前面,可以带你们去最好的医院。”
她道了声谢,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好久没有呼吸过这么畅快似的。微风拂过,油菜花随着风摇摆起来,轻轻触在她的身体上,似乎想要带走她满身的血腥味道。
夏木风决定将他们带回家中,至少那里对他们来说会很安全。即使被发现了会引来洋人的误解,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拯救他们,也就是拯救自己。
载着遍体鳞伤的他们开往安全的地方,他似乎得到了救赎。
看着她对这个受伤男人的关切和不离不弃,看着她满脸满身沾着鲜血浑身发着抖为他开刀取子弹,看到她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坚持为他输血,她眼神中所流露的不屈和坚强深深地打动了自己。在这样战火纷飞人性泯灭的年代,她就像是一朵倔强的花,遗世而独立地迎着风盛开在这片死城中,是那么的生动而又美丽。
看到安天和睁开眼睛,她才放心地回到客房,刚躺到床上转眼便睡着了。夏木风坐在床边,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和满头的虚汗。她累坏了。
不一会儿,她越睡越沈,嘴里叽叽咕咕似乎嘟囔着什么,像是在说梦话,仔细一听,说得竟然是英语:“真正的英国绅士,富有博爱精神,锄强扶弱,遵守法律,痛恨犯罪和不正义……痛恨犯罪和不正义,痛恨犯罪和不正义……痛恨……痛恨……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和我的家人!不要,不要!”
她渐渐抽泣起来,睡梦中也紧握着拳头像是在挣扎,把被子蹬得七零八落。夏木风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
她仿佛听到了似的,微微叹了口气,渐渐舒开眉头安静了下来。
在她坚强的身影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呢?是孤独,不安,还是极度的恐惧?想到这里,夏木风起身想要将被她蹬开的被子掩好,谁知她却死死拉着自己怎么也不肯放手,就像好不容易抓到的救命稻草一样。
“明白了,明天就带你回家去。”他搬了凳子坐下,趴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直到眼皮累得再也擡不起来。和眼前的这个小女子相比,也许自己可以更坚强一些。至少,要强大到可以被她依靠,强大到可以做她的后盾。
“老张,你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我出去一趟就回来。”天刚亮夏木风便准备去钱夫人的饭店打听消息。
老张坏坏地一笑,“风先生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昨儿个像个孩子似地欺负人家,又是往人家伤口上泼烧酒,又是逼着人家跳舞的,像个小孩子似的。今天又为了人家义无反顾地去奔波,难道是……”
“要你多嘴!这个月工钱不想要了吗?”夏木风带上帽子,“总之替我看好人,人不见了为你是问!”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夏木风看着眼前微微发呆的安雪飞,伸手去轻轻将她面前的碎发挽到耳后。
“那么……那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她擡起头来拉住他的手,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
“现在的你,究竟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现在的我……雪飞,自从我坐上船跟着父亲离开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轨迹也随之而改变。我的户籍上所记载的国籍是日本,可是中国——却永远是我的故乡!”
☆丶星空下的愿望
他在我的面前永远表现地这么坚强,就好像我可以任意地放肆,因为无论如何他总会及时出现为我收拾所有的烂摊子。
当我静静地坐在这里听他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的过往,知道了他心中的那一抹暗影和伤痕,我不禁扪心自问:风,你总是以最好的一面出现在我的面前,静静接受着我的一切任性的要求,可是那个时候,我有好好地爱过你吗?就像你对我一样,不止是单单看到表面,而是了解你内心的无助,在关键的时候施以援手?可是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无耻地一次又一次向你请求支援。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要去真正的了解你,我以为你是一个永远也打不垮的英雄,却忽略了你极力想要掩藏的敏感的内心。
即使因为战争我恨透了这些所有的西洋人和东洋人,我也不可能去恨他。可是摆在眼前的问题远远不止这么简单,我擡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现在的你,究竟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他默默看着我,无奈地回答:“我的户籍上所记载的国籍是日本,可是中国——却永远是我的故乡!”
我垂下了头。
“雪飞,你是在恨我吗?”他担心地问道。
我摇摇头拉着他的手,“咱们先回家吧。”
他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牵起我的手。
“你喝了酒,就把车丢在钱夫人这里吧。咱们慢慢散步回去好不好?”
“好,好……”他像个孩子般地笑了笑,又把我拉近了些靠在身边。
一路上,我们二人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他大概还不习惯我突然变得这么温柔,而我却在盘算着时间。圣诞节一过,转眼就要进入光绪二十九年,也就是1903年了。我不断回忆着这一年的历史年表想要记起有什么大事发生,却始终想不起来。怪只怪自己从前最讨厌近代史,从来只是没感情地背诵着考试时必写的句子,诸如“铭记历史,落后就要挨打”那些空洞的毫无感情的不疼不痒的话。又诸如哪场战争签订了什么条约,每个条约赔了多少款子,割了多少块地什么的,在现代浮华的社会之中,不出几个月就能将这段历史忘个干干净净。
1903年,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我还要面对些什么?
“雪飞,今晚的月亮好清澈,你看!”他伸手指向深紫色的夜空。
我急忙把他的手拉了下来,“不能指月亮,当心耳朵会被割掉!”
“傻瓜,那是迷信吧。小时候,我的亲生母亲也对我说过同样的故事呢。”
“我可是自己看着连环画,自己假扮成妈妈的模样,自己对自己说故事呢。”我笑道,“咱们究竟谁比谁惨?”
“雪飞,天和他们并不是你的亲生兄弟,那么你的家人呢?”
我不知要如何回答,拉着他在路边坐了下来,“一言难尽。”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嗯,要不咱们在路边多坐一会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看到流星呢!到时候,咱们就许个愿,看会不会实现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你想许什么愿?”
我坐在台阶上双手紧扣抵着下巴擡眼虔诚地望着星空,“愿世界上再也没有战争。”
“这样的愿望恐怕有难度啊。”他颇有些为难地说道:“原本还以为你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要一些珠宝首饰什么的,那么我明天就能实现你的愿望了。”
“你见我戴过那些东西吗?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我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你呢?你又有什么愿望?”
“我嘛……”他摸着下巴思索了半天,“我比较现实一点。我觉得可以打仗,只是不管多大的战争,不管有多少个国家参与进来,不管破坏力有多么强大,不管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受伤或失去生命……我都希望安雪飞能够平安度过,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貌似你的这个愿望难度更大呢。”
“哈哈,也许吧!”
“这样看来的话,一颗流星可不够。至少要一场盛大的流星雨才够。”我转过脸看着他,“要狮子座的流星雨。”
“狮子座,那是我的星座?”
“嗯。可惜要夏天才有,现在是隆冬腊月,估计是等不到咯。”
“那有什么,明年夏天的时候咱们再来。我倒要看看,你常常说的狮子座是个什么样子。”
“一言为定。”我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灰,“操办这个圣诞晚宴可把我累坏了,你背我回家去吧。”
“诶?”
“诶什么?背是不背?”
他半蹲了下来,我刚要扶着他的肩膀往上跳,他就突然往前一蹦,让我扑了个空。“你这坏蛋!”
“你再来啊,这回我不往前跑了。来吧!”
“谁信你呀!”我叉着腰撇过头去。
“是真的,这回我不跑了,快来。”他又蹲了下来。
我轻轻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要搂住他的脖子,谁知他转身一躲又跑开了。“照老张的话说,你年轻轻轻就这么懒,老了可怎么办哟!”他坏笑着跑开,“来追我呀!看谁先跑回家!”
深夜,猜到他已经睡着了,我偷偷溜到他的房间里,轻轻地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酣睡的样子,觉得格外安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跟他都算是穿越者。只不过我是时间上的穿越,而他却是空间上的穿越。我们都来到了本来不属於自己的世界上,被迫面对一些自己不愿看到的事情,被迫学着坚强,然后遇到了和自己有着同样信念的彼此。
夜色淡淡变淡,太阳快要出来了。我把窗帘又拉严实了些,确保他不会被从缝隙中射进的阳光刺醒。轻轻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才转身离开。
“安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老张一早就已经起来在厨房磨豆浆了,他说总喝牛奶不好,还是喝些祖传的东西好,於是就真的买了一台小型的磨放在厨房里。
“老张,风先生能遇到你真好。他私下里总跟我说,你对他就像待亲生儿子似的。”
“哎,怎么突然说这个。”老张眼眶有些湿润,“我的儿子要是没死,也有这么大了!要是能有风先生一半出息…….安姑娘,你还没告诉我,背着包袱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回娘家去几天。”我笑道。
“这可不行!”他伸开双臂堵在门口不让我走。“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吵架了?吵架是小事儿,动不动就回娘家,这可不行!要知道,自从你来了风先生才有了笑容,像是找到了目标似的精神了起来,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放心好了,过几天我就回来。”我拿出写好的信交到老张手上,“他看了信就会知道。老张,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和风先生昨天还是说笑着回来的,并没有吵架。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处理,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过覆杂。”
“这……”他放下手臂不再阻拦。
看样子立花家的两兄妹都来了,晴子今晚的态度,显然是不会马上回国。不知道立花中植来了是不是又为了什么军事或政治上的目的,他那么宝贝自己的妹妹,要是因为我的事情再和风发生矛盾,那事情就没办法收拾了。
风已经觉得累了,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想要和我远走高飞离开这么覆杂的局势,甚至托法国的朋友运了自行车来,想要发展除了军火之外别的生意。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搅局。这里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日本人来归来,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总是要走的。
暂时避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我坚信着这一点。
☆丶照面
一大早,莲茜就端着水拿着抹布认真地擦洗“佑和堂”的招牌,看到我来了,丢下抹布就扑了过来,开心地叫着:“雪飞姐!你终於来了!”
“什么,雪飞来了?”天佑从窗户里探了个脑门出来,“哥,看谁来了!”
“你回来啦。”天和手上还拿着手术刀,出门打了个招呼,又埋头回了屋子里。
“大哥天天研究你翻译的那些西洋医书,没事儿就拿着刀走来走去,真怪吓人的。”莲茜笑得甜甜的,一脸开心。
“你不也是?口口声声喊着要赶走洋人,结果人家在咱们这儿遇到危险了,你还是第一个扑上去救人。”我把带的几块巧克力放到莲茜手上作为嘉奖,“几天不见,莲茜长成大姑娘了呢。”
“怎么昨天才见面,今天就想着回来看看?”天佑问。
“嗯,遇到些事情,回来住几天。有我的房间吗?”
“那当然,随时空着一间呢。你不是对大哥说过,要从安家出嫁的吗?我们一直给你预备了一间留着,莲茜每天都按时清扫呢”
和他们说话,真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病人们陆续地进进出出,天和伏在案台上沈着冷静地应对着每一个病人,听着他耐心地询问和诊治,病人们的眼神里也流露着安心。
“天和——”怀特医生也来了,“雪飞姑娘,你也在这里啊。那可真巧!”
“师傅,这就收拾好了吗?”天和赶紧上前迎接。
“收拾好什么?”我问。
“雪飞姐,怀特医生这就要回美国去了。”莲茜说道。
“啊?我还以为怀特医生要永远留在中国,在这里发扬西医科学呢!”这们和蔼的美国老头儿,总是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的白衣天使,在中国的任期终於结束了。
他又丢下几本英文的医学书籍留给天和,反覆交待了执刀手术的一些要点,恨不得一下子把自己几十年的行医经验全倒出来。
病人渐渐多了起来,怀特医生执意不肯让天和丢下病人为他送行,转身就要自己离开。
我追了上去,“怀特医生,让我送送你!”
“雪飞姑娘,上次你生病时对我说的那些神奇的手术知识,我现在还常常研究。觉得听起来虽然荒谬,但也不是没有实施的可能。你究竟是从哪儿看到的?”怀特医生问。
“我是发高烧做梦的时候,看到了未来。你信吗?”
“这……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烧的时候,也许真会影响到某根神经,有些人发烧之后,真的会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呢!不过,那应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你居然能说得这么详细……”
“总之你回美国后,尽管朝着这个方向去研究努力,一定会有成果的!”美国将会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医学无国界,不管发源地在哪里,让医学尽快的发展将会是全人类的福音。可是要怎么让怀特医生彻底相信我呢?我左思右想又说道:“我还看到了一件事情。大约再过个二三十年,美国会诞生一步巨着,名字叫作《gone with the wind》,到那个时候,你从美国给我邮一本来怎么样?那就证明,你相信我是没错的。”
“哈哈哈哈!”他开心地笑了起来,“雪飞姑娘,你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呢。尤其是眼神。”
“哦?”
“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神中带着一些说不出的哀怨,和我跟你说的那位英年早逝的姑娘很像。可现在,你的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看起来,你们一点也不像了呢。”
也许是因为珍妃怨念的离开吧。可是,眼神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样貌和状态到这种程度吗?
就这样,送怀特医生离开之后,我暂时留在了佑和堂。白天从学堂工作回来,晚上就在这里继续为天和翻译医书。这几天,风都没有来找过我。他看了我留的字条,一定能明白我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中植会来中国呢?这次又是带着什么目的?1903年,到底发生了哪些大事啊?!
过完新年,京师大学堂又有了新的发展。年初起就在筹备增设进士馆丶 译学馆及医学实业馆等专业,看这样子,越来越像未来的高等院校了。就我这点能耐,也许很快就要跟不上它前进的脚步。
新学期到来,学堂里又引进了一批新的外文书目。译书局拿到的翻译任务中,除了一些英文书籍之外,还有一本法语书。英文书的翻译工作由我和洪启秀负责,而张文杰因为懂法语,所以他一个人暂时专攻那一本。
“想不到你还会说法语。”我看着张文杰坐在我对面埋头苦读,对他颇有些崇拜之情。说是崇拜,倒不如说是从前的我太过小瞧这个时代的人了。
“这有什么难的?真是狗眼看人低。”过了个年,他说话的口气还是这么冲,我真是没事找事。
看到我略有不悦的样子,他自觉有些过份了,便又说道:“咱们的副总教习辜先生可是精通九国语言,和他相比,我才真是小乌见大乌了。”
“九国语言?是什么人这么神奇?哪九国语言?”我大为好奇。
“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德语希腊语拉丁语……”他丢下手中的笔两眼放光滔滔不绝起来,看到我满脸怀疑的表情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跟你这般小女子说教,浪费时间!”
是什么人这么神奇,历史教材上竟没有提到过?我便问:“辜先生全名是什么?”
洪启秀道:“辜先生名汤生,字鸿铭。”
辜鸿铭?历史教材上好像有简单提过,只说他是顽固守旧派,反正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其馀的就再没说些什么。加上我又不是个爱好历史的人,所以也没有深入研究。竟没想到一个守旧派的人,居然是个精通九国语言通晓中外文化的奇才?
“文杰可是把辜先生视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呢。”洪启秀道:“上次有幸和辜先生说了几句话,他回来念叨了几个月。”
“哦?说了什么话让你这么激动?”我转而问张文杰道。
他又丢下了笔,坚定地看着前方道:“辜先生对我说,‘要充分利用你的聪明,宁作一名学者拯救人类,也不要只知道作个百万富翁造福自己。现在欧洲国家和美国加上东洋人都在欺负咱们中国,所以我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学通中西,担起强化中国的重任。给人类指出一条光明的大道,让人能过上真正是人的生活’。”
“这番话倒说的很有道理。”我点头道。这个时代出国留洋的人,大概有一大部分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吧!所以很多留洋的人最终还是选择回来报效祖国。这一点,和未来的我们完全不同。
“那是当然!”他又继续说道:“辜先生中外汇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却还是心系中国,不像有些假洋鬼子留了几年洋回来就记不得自己的根在哪儿了!咱们这些有机会去外面见识见识的,不能见着洋人的东西就一定说比咱们的好。只是要去看看,人家哪里比咱们好了,哪里不如咱们了,学习他们好的地方,摒弃不好的地方……”
“那我来瞧瞧你译的法语书又是什么?”我拿过他才写下的译文标题,译过来叫做《惨社会》。是我没听过的书。我又问道:“这故事梗概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是说一个因为偷了面包而被判刑,出狱后再次偷了收留他的好人的银器,从而自我救赎的故事。”
“咦?是说的这个?那这不应该是《悲惨世界》吗?”这本巨着我还是知道的,雨果的作品,我还看过同名改编的音乐剧电影。想不到因缘巧合,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它。
“你要是这么翻译也可以。本来译文就没个固定的答案,要看个人的理解和不同的行文风格了。不过,你看过这个故事?”
“何止看过。我还能为这个作品编一首合适的英文歌哪!”好不容易能在桀骜的张文杰面前炫耀一把,我开口便将电影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插曲唱了出来。
唱完后,洪启秀和张文杰都拍掌叫好。
“这歌听了,倒真让人全身充满力量似的。来,把歌词写下来,咱们做个中文译本,也到处传唱传唱。”
“那,我自己先翻译一个版本给两位师兄看看,然后你们再帮着修修改改?”我自告奋勇。
“本来不想让你那乱七八糟的中文玷污了这歌,不过看在你教我们唱歌的份上,就让你亲自操刀一把。”
“好!”我二话不说提起笔来。
看了我的作品,免不了又被张文杰一顿痛批:“就知道会是这副样子!”
“你倒译个好的版本出来给大家学习学习?”我不服气。
“我揣摩揣摩,译好了再告诉你。”
结束了一天充实的工作,我捧着没译完的任务准备带回佑和堂继续,谁知在学校门口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看到我出了校门,依然站在原地,跟着对我鞠了个躬,“你好。我叫立花晴子。”
“你好。”我也留在原地遥遥望着她,不知该向前,还是转身回头。
☆丶被俘
我们二人呆站了一会儿,她终於忍不住先向前踏出了步伐,走到我的面前。
“请多多关照。”难以想像,她居然会说中文!那么那天在饭店门口,风对我说的那些话,她都能听懂?
“你会说中文?”
“嗯。”她点点头,“来中国之前特地学的,想要给风一个惊喜。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那样的场合之下,还是装作不懂中文比较好。要不然……其实,你也会说日语吧?那一天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彼此彼此。”我轻轻一笑。
“什么彼乞彼乞?”
听着她的发音,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起来真可爱。”她很友好地看着我。
“从没有人这样夸过我。”
“风也没有吗?”
我摇摇头:“没有。”
“他还是老样子,这么冷淡。”
闲扯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了,我才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许我私自过来找你很不好……可是……”她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
“没关系,你直说吧。”
“海的对面有一个叫清的国家——”她突然伸出手指着对面,眼睛微微半闭着像是瞄准着什么,继续说道:“它不知国家改进之道,不懂得向西方的先进科学学习,反而恋恋於古风旧习,闭关自守,与千百年前的古代无异。与这样冥顽不灵的国家为邻,是日本的大不幸……”
听她这样公然出口污辱,我自然横眉冷对,刚想要开口反驳,她又缓缓放下手来继续说道:“从小,大人们是这样教我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竟然也是从海对面来的。真是讽刺……”
“我还有事情,先走了。”我实在不知她这样拐弯抹角是要说什么,加上话题实在敏感,我不愿多说,还是找个借口走人比较好。
“如果你真的喜欢风的话……”她一把拉住我,“等这里的工作完成之后,放他回日本吧!”
“呵呵。”我冷笑。
“你笑什么?”
“你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如果他真的想回去,还会留在这儿吗?无论你们怎么拉他站队,都无法改变他骨子里是中国人的事实!”说完我挣开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不是这样的!”她一急之下带着些许哭腔说起了日语,“万一这里再打仗了怎么办?这里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回到日本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国籍什么的现在都没关系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打仗?只要你们日本肯放过我们,还会打什么仗?”我反问。
“请相信我吧!”她又朝前迈了一步,想了想又停在了原地没再继续追上来。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了开去。
“哥,这两天的报纸哪儿去了?”回到诊所,天佑正在翻箱倒柜。
“什么报纸?”天和头也不擡淡淡问道。
“就是咱们一直买的《世界时报》呀!莲茜每天买菜的时候都会顺带着买一份回来的,这几天诊所里忙我没来得及看。今天总算空些了,想找来看看,谁知连以前的报纸都没了。”
“哦,”莲茜赶忙接话道:“这几天我不顺路,就懒得跑远特意去买了。”
“你这小蹄子,家里怎么能没有报纸呢?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你觉得累懒得跑,那明天我自己去买好了。”
“不要啊!”莲茜突然擡高了嗓门。
“怎么了?”天佑问。
“是我觉得浪费钱才让莲茜不要买报纸的。有那闲钱,倒不如给乡亲们做做义诊来得实在。咱们的诊所经营不易,才刚刚稳定起来,得做些好事回报乡里。再说,你整天蹲在家里看报纸又有什么用?老大不小的了,要么就看看医书,替我配配药也是好的。”
“可是……看不到外面的事情,我心里会觉得发慌。”
“先管好家里的事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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