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扶荧知道叶白柳说的大雪封山指的是哪里,世上谁都知道北江禁地里终年都是大雪漫天,不管什么时候,地上总是三尺的厚雪,风雪大的时候甚至能达到可怕的十数尺,还要比高大的成年人高出一两个头来,无所谓大雪封山这样的说法。
叶白柳说的,是靠近北江长桥的地方,虽然也是禁地的范围,却在最边缘,那里一年中有很长的时间只有不足一寸的积雪,只有在秋季接近冬季初的时候,不论是江边还是江中岛屿,才会被连绵不绝的雪盖成一色的白。
可现在还是秋季,离着严寒的冬季至少都还有两个月,这个时候大雪封山,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是啊,”叶白柳点头,“不知道怎么了,我走的那两天风雪一下子变得极其的大,要不是有小白崽,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回来。”
“小白崽,”夏扶荧问,“说起来,它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
“没有,”叶白柳缓缓的摇了摇头,“它没有来这里的理由,雪山黑林,才是它该在的地方。”
听出叶白柳话语中淡淡的不舍,夏扶荧无声的笑笑。
隔了一会儿,他才问,“你回来几天了?”
“大概,七八九天吧。”
“大概?”
叶白柳点头,“嗯,发生了一些事,我也不怎么记得了,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不用想了,”夏扶荧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说发生了一些事,什么事?”
“我入城的第一天,在城南的地方,遇见了一个男孩。”叶白柳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回来的这些天所遇到过的事情。
“男孩?”
“是,差不多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叶白柳说,“很奇怪。”
“奇怪什么?”夏扶荧问。
“不好说,我说出来,你可不会相信。”叶白柳摇了摇头。
“说吧,我信你,更奇怪的事我都见过,而且就在雪上山,你忘了么?”夏扶荧说。
他接着说,“我不信还能有比那场滔天的雪浪更奇怪的事情。”
“他带着我去了一栋屋子,”叶白柳开始说了起来,“那栋屋子里,有两个很奇怪的人。”
“有多奇怪?”叶白柳今天的奇怪说的很多,夏扶荧没忍住轻笑的问。
“有一个人,在黑暗中我看不到他。”叶白柳说。
“你是说,看不见他身上的灵气?”夏扶荧想着说,“就像在雪山上那样,你能在很远的地方看见我身上的灵气在......发光?”
他知道叶白柳说的意思,他知道叶白柳神武士的身份,在雪山他也看见过叶白柳那双仿佛燃烧着亮起来的眼睛,能懂叶白柳想说什么。
“差不多。”虽然不算准确,但叶白柳勉强同意这个说法,能感觉到温热和看见不存在的光一样,都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他不知道该要怎么去解释自己这种玄妙的感觉。
“而且,”叶白柳接着说,“我们什么话都还没有说,他就想要杀我。”
“杀你?”夏扶荧说,“你这个在冰天雪地里待了两年的人,与世隔绝无怨无恨的,有人想要杀你?你别是进了什么危险的地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吧?”
“都说了什么都看不见,”叶白柳翻了一个白眼,“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当然在听啊。”夏扶荧笑。
“算了,不说我了,”叶白柳看了夏扶荧一会,觉得他的笑有些敷衍,他抬头看了看天,“差不多快有三更天了,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
夏扶荧也抬头看了看天,“去找个人,我听说他就在那里。”
“找人?”叶白柳的视线上下打量夏扶荧的一身,找个人也要披甲?
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他的视线忽地停在夏扶荧左腰的佩刀上,心里一动,“你这身甲,还挺好看的呀。”
对上叶白柳的眼睛,“好看么?”
叶白柳点点头。
夏扶荧接着说,“这身灵甲,是我徐爷爷送我的成年礼。”
“灵甲?”叶白柳好奇的问,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
夏扶荧点点头,知道叶白柳要问什么,“就像我送给你的那把刀,锻造的时候,都在里面刻上了灵纹加持。灵气沿着纹路经由,就像武士那样,用天地间的灵气来磨炼自己的体魄。所以,这样锻出来的甲和刀,远比寻常的铠甲武器要坚韧,甚至,还会有很多特殊的能力。”
“灵气......”
的确,夏衣的那把刀他第一次握在手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握刀在手里,那种沉重给了他一种能斩开一切的感觉,灵气流转,刀与自己仿佛是一体。
还有就是他身体里的那种灼热,传到了他身体的每一处,能流转灵气的刀也由银白变得火红。回到山雪营的时候,当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才发现了自己一身的衣裳已经邹的不成样子,高温烫过后特有的焦黄。
可那把刀,褪去灼热的时候,却完好如初,刀身笔直锋利,连反射出去的光都依旧那么的让人寒冷,没有因为可怕的高温而软成铁泥。
“那你现在的这把刀......也是灵纹加持锻造出来的吗?”叶白柳转眼睛一转,看到夏扶荧腰间的刀上。
“你在想什么?”夏扶荧哼笑了一声,“当然不是了,你以为灵纹兵器是什么啊?烂大街的白菜?”
他接着说,“这是加持了灵和术的东西,锻造一件都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就是我给你的那把刀,也是我十岁的时候,徐爷爷送给我的,是我的武库里为数不多的一把灵器。”
“这么珍贵的吗?”叶白柳诧异的问。
夏扶荧越往里说,叶白柳就越听得心跳,这些东西,对于他都是从未听过的,他的认知被不断的打破,新奇的仿佛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两年前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普通而平凡,乡间走出来的他,见过最多的东西是泥土,泥土,还是泥土,呼吸的时候仿佛空气里都是泥土的味道,乡下的小子注定一辈子都要与泥土打交道。
可,自从他去了北江,自从那一次的死里逃生后。一切似乎都变了,他见过了从未见过的大风大雪,见过了从未见过的野兽,风中夹杂的也不再是泥土的味道,夹杂的,是那些匪夷所思的神奇,匪夷所思的力量。
一切似乎不再那么的普通,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如画卷一般的展开在他的眼前。
“当然。”夏扶荧点头。
“那......你拿回去吧。”叶白柳说着握紧了腰间的刀鞘。
他问夏衣那身银甲的时候,其实是想说声谢谢的,一开始的他并不知道这把刀的珍贵,想着不过是一样的战刀,以夏衣说过的财力,送这样的一把刀不过是轻而易举。可现在这么一听,这把刀远比他想的要贵重,夏衣就这么随便的给了自己,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嗯?”夏扶荧却笑着摇了摇头,“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拿回来的道理。一把刀而已,虽然珍贵,但对我来说,也就那样,死物而已。给你了,你就安心的收下。”
夏扶荧认真的接着说,“而且,比起我,你更适合当它的主人。”
看着认真起来的夏衣,叶白柳笑了起来,“那好,就不还你了,说的也是,送别人的东西,就没有拿回去的理由。”
朋友送的好东西,拒绝一次就够了,再拒绝,对谁来说都不太好。而且,朋友的东西,用的时候莫名的趁手。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你刚才说你的这身灵甲,是你的成年礼?那.....我是不是也要送你什么礼物啊。”
“这个当然,”夏扶荧毫不掩饰的笑着说,“而且,不能太廉价,否则,我可不收。”
很容易听出来这只是个玩笑话,叶白柳也玩笑着说,“那我可不管,我只管送,至于收不收,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夏扶荧轻笑出了声,“真不愧是你啊。嗯?”
夏扶荧笑,叶白柳也跟着笑。
可笑着笑着,叶白柳却愣了一下,他有很久不曾这样的笑过了。
面庞忽的又湿润的微风拂过,他四处的看了看,“走了这么久,应该到了吧,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夏扶荧停了下来,也四处的看了看,然后指着一栋仍旧亮着的高楼,“看见那栋楼了吗?就是那里了,我们要找的人应该还在那楼里。”
顺着夏衣说的方向,叶白柳看了过去,那是一栋少见的四层楼宇,夜里的花灯即使在浮天龙的照耀下依旧明亮,依稀的还能听见琵琶瑶琴,女郎清音,即使有宵禁的禁令,这栋楼依然的热闹。
“那是什么地方?”叶白柳记得,上次去蛾儿湖的地方没有这样的楼,他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栋叫做洗雨楼的地方。”夏扶荧微微摇头。
“洗雨楼?”叶白柳沉吟了一声,再次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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