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饭自觉的蹲到墙根去。村长老婆说:“山子,坐凳子上来吃。”饭很好吃,黄豆酱,肉都很香,我只是大口大口的吃着,狼吞欳咽,没有应声。很快,一大碗饭就被我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咽下去时,感觉是撑着了。
我把碗放到餐桌上,就跑出门去。村子所有人家的电灯都亮了起来。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坐着有人,我经过时,都注目着我,甚至停下手里的活看我。到家时,门还是锁着的。无缘无故的我心发慌竟放声大哭了起来。
年后是刚过了正月十五,村长就来找我爸,俩人天未亮就出发,徒步行向县城畜牧局。畜牧局的领导和别人一样叫我爸老馆子。
我爸常常很自豪的跟人家吹,这老馆子他是当得无愧。说是三岁就掌牛,牛过他手,老弱病残都要壮实起来。村寨的人说起小兴仁村的老馆子,没有不知道的。畜牧局的领导安排了村长和我爸吃饭住宿,我爸吃完饭就非得要去看看畜牧局长口里说的牛魔王。畜牧局领导拗不过,只得带我爸和村长去看。
果然是好一个牛魔王。这牛说是从国外引进的,身形硕大,一个竟是顶了本地黄牛的两个还大,那两个眼睛犹如铜铃一般,那对牛角,先是向前伸出,再是向后弯起,牛角的地方又再向前突前,四个大牛蹄踩在地板上噗噗响,真是让人担心把地板踏破了去。我爸看到牛魔王,双眼发亮,连叫好几声:“我的乖乖。”
牛魔王被从国外引进属一个引种计划。牛魔王被牵回到村里,众人涌出来围观,胆小的就隔了十多米指指点点,小孩子更是紧紧的抓着大人的裤衣,脸现惧色。唯有我爸还是一脸的喜笑。
有人说:“这是多大的肚子啊,怕是要把山坡的草都吃溜光了去。”我爸说:“十大九不输。这牛魔王体硕,这力气自然也是澎大,到时候训熟了,干活儿你们个个都抢着要他来。”
这牛魔王,县畜牧局,公社以及村里一致的意见,就由我爸专人侍候,原本的牛群另派人掌。正应了七婆的话,我爸侍牛比服侍人还上心。不论刮风下雨,那怕自己不吃都是早早的就把牛牵去吃草,落日才归。
五个月过去,牛魔王竟是又比进村时肥厚了许多,这个时候除了我爸,其它的人都暗生惧意,见了牛魔王都是能绕就绕开去走。
我爸跟村长说:“这牛见了小母子,狂野起来了,有些时拉不住了哩。”村长说:“那好的呢,我打电话给畜牧局的人,让技术员下来。”
村里电话这几天坏了还没修好,村长叫上军哥开着手扶拖拉机上了公社。到了公社,村长去打电话,完了出来不见军哥,就向周铁铺去。
军哥果是在周铁铺里。周铁铺的老板人人都嚷叫他周铁匠。周铁匠精瘦,五十上下,却有一双大脚大手,与其身躯极不协调,打铁时都是穿着一条短裤子,两个手臂下力气时均显出健子肉,常年累月,腰就佝了。手艺精,价公道,造出的东西质量好。
引得军哥往铁铺钻的,就是周铁匠的女儿阿泉。阿泉十八岁,初中比业两年了,长得姣好,在一个村子做代课老师。是那乌黑的大辫子吸引军哥的眼光,轻轻的晃起头,黑辫便调皮起来左右摇曳。
那日在街上,军哥就是看到这乌黑的大辫子,就一路随着阿泉到了这铁铺来。这之后,军哥的心思就不听自己使唤,脚也是,自觉不自觉心思都在了公社,有时一日就要往返公社两次。军哥晚上躺在床上想起阿泉的大辫子,就笑。
偏这一日阿泉却去了县里,这让军哥失望之极。去农资仓库装了化肥,回程到了半道,前边远远的好似看到有人抬着门板,门板上似还躺个人。抬人的是五子他爸,六子他爸,十二叔等几个人。门板上躺着的正是我爸,我爸一身血迹,脸皮更是擦去了好大一块地方,血肉模糊。村长急问:“咋个回事闹得这严重来?”五子他爸说:“牛魔拖了上里地。”
牛魔王来了情事,山坡上一条小母牛只轻轻的叫了个声,牛魔王仿如听到了伟大之及的召唤,奔赴而来。掌牛魔王的牛绳,我爸就用了几十米的,往往要把十多米的余绳挂缠在右腕上。
牛魔王一跑,我爸想往回拉,挂在腕上的牛绳因着牛魔王奔势过猛,一下子就紧缠松不开来,我爸被拖跑不上几步,就摔在了地上,脑袋也撞上了一块大石头。到了医院,医生就说人是走了。而牛魔王也是不知去向。有说进了山的,也不知是不是。
多年以后,我还是记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想着我能记事应该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因为此前一天的事,我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我越发的哭得大声,村民们就围拢来或蹲或站的看着也不哄我,由着我哭,渐渐的我哭累了,竟尔是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原本是在门前躺着的这时却是躺在凌乱的床上。面前看到的是村长老婆,她拉我起来,往我手臂上套黑布条,白布做的帽子戴在头上,说:“山子,送送你爸。”
军哥开着手扶,把我爸的棺拉到一个山坡上,棺落坑时,村长老婆把我按跪下了,说:“山子,哭两声吧。”我没哭。培土的是还是五子爸六子爸和十二叔他们几个。
大家都看着我。见我没哭,村长老婆就把我的头按到地伏拜。说:“老馆,到了那边看山子可怜,你争一把别歉让了,能多保山子的就多保一些。也不枉他这世人托在你名下。”挑土的时候,村长把几枚钢崩儿丢进坑里。军哥过来抚着我的头,说:“你小子,以后有得苦吃了。”
培好土,又立了幡,村长放了一卦炮,大家坐着手扶回村子。手扶拖拉机停在村委会门场前。军哥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他做的木枪,说:“给你。喜吗?”我一下把木枪紧紧的抱在怀里,仰头望着军哥,点了点头。
村长老婆告诫我,这几天我哪儿都不能去,就在家呆着。不听话以后就不让我到她家去了。村长老婆每天给我送吃的。过了四天,村长老婆给我换上一套新衣,同来的村长说:“山子,跟我走。”
我不象其它人,和同龄人比我除了瘦小,还矮上一个头。同龄人,别人最少的也去过兴仁公社了,五子他们还去过县城,说县城好多的人,房子也多,大街宽得不得了,一屋子都是买好吃的,衣服摆满了一个大楼,而我还没离开过村子,最远的也就是到村后的河里和五子,六子他们一起游泳。只有五子和六子才跟我玩,和我好。
我跟在村长屁股后面。经过废磨盘时,五子和六子他们就坐在磨盘上看着我,五子的手上吊着一只山雀,六子的手里用绳子绑了几只青蛙。
我习惯了大人们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去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是我第一次穿新衣,松松跨跨。我要提着裤头,否则裤子会滑落。我以前穿在身上的,都是村里人家里小孩子穿不下了,拿来给我的。在我家旧床上堆了满满一堆的衣服,都是别人家拿过来的。鞋子也是一堆。我若是不长大,穿个上百年怕是也穿不完的。
村长抽的是旱烟,走走回头看我一下,往往这时候我已经拉下了十多米,我小碎步跑上去,才到他面前,他又大踏步前行。我回头看了五子他们两次,过了高岗后再回头,连村子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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