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仁公社西边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庙宇,离着镇子有三公里上,途中还要经一条小河,过河的是一座小石拱桥。小石拱桥历经百年不倒。
庙宇据说是百年前一大户人家为家人还愿而建。开光时请的是五台山的一个长老,后来这长老应援成了住持,招了好些弟子管理着庙宇,为乡人答疑解惑。主持乃得道高僧,名声远扬,不知有多少高官名门是闻名而至求缘,香火不绝。
临解放,一伙被人民解放军打散的土匪窜到了兴仁镇,兴仁镇长原本有地方武装,无奈是这伙土匪来得太过突然,且还是大晚上,虽然也只是三、四十人,却打了兴仁镇一个措手不及,兴仁镇被血洗,土匪欺男霸女,损失了好几十号人,及众多的财物。
土匪本就野蛮,喝得酩酊大醉,对人皆敬仰的庙宇不屑一顾,一通打砸,还嘻哈大笑。嘲弄主持说:“让神来劈我呀。”
主持被打得满脸是血,仍是双手合拾,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自有人来收你。”土匪大怒,把主持带走,到山上给推下崖,当无事人儿一般回山洞去了。
几天前,我和村长从村后山走,走了大半天到了这庙宇。庙宇住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喜婆,一个是五岁多的喜儿。
喜儿是去年被送到这来的。进了庙宇我只是呆呆的站在院当中,村长和喜婆在说什么,旁边喜儿则是咬着手指在看着我。村长走时,只是拍了拍我的肩,什么都没说。
嘻婆哈哈的笑说:“喜儿,我们家有男人了。他有个很好的名子,叫山子。快,叫山子哥。”
喜儿没叫,怯怯的躲到喜婆后面。我说:“我不想在这,我要回家。”说着要走出院门。喜婆从后面抓住我的手,说:“山子,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呀。”
我大声说:“不是。我不喜呆在这。我要回家。”哭了起来。喜婆虽然长得瘦小,也矮,力气却大,我几番挣扎眼看就要出了庙门,都脱不开她的掌握。喜婆把我拉回院子,把院门关上了不说还锁上了,这才放开我。
我拍打着门,也踢,只是嚷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喜婆和喜儿就在旁看着,也不出声。我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我和村长走了大半天的山路,只是在经过一个村子时,村长才进到一户人家讨了些吃的,也只是喝了些粥。这会儿肚子也饿了,口也渴了,我回转身,说;“我要喝水。”
喜儿说:“我去给你取来。”端了一碗水来给我喝。我喝了水又哭闹起来。喜儿说:“又哭,是还要水吗?”喜婆说:“是不是饿了?等等啊,马上就可以吃了。”
喜儿似乎明白了,噢的一声,说:“我去看看玉米熟了吗。”进了殿从右边的通道进去,不一会一手揪一铁锅一手拿几个碗筷出来。说:“婆子,可以开吃了。”
喜婆笑说:“是吗?那就开吃。”吃的是玉米。喜婆拿一个木蹲子让我坐下,喜儿给我舀了一碗玉米,喜婆说:“喜儿,山子哥来了是不是要吃些好的?”喜儿嗯的一声,又进了殿后,这一次是拿了一个大碗公出来。碗里是炼的猪油渣。
喜婆挟了两块猪油渣给我,她和喜儿则是一人一块。猪油渣又脆又香,只是玉米嚼起来会让人脑仁生痛。这一天我实是累极,玉米没吃完,靠着殿门框,我睡了过去。
喜婆是在敬老院帮忙的,一早就要出去,太阳下山了才会回来。喜婆离开时会把院门锁上。喜儿不善言说,我也一样。我在木蹲子上一坐就是半天。而喜儿则很多时候是趴地上看蚂蚁。我们可以一天都不说话。
星期天,喜婆不用到敬老院去,院门也不会上锁,嘱咐我和喜儿只能在院门外玩玩,不可走远。
中午的时候,我没想到五子会出现,这让我很是惊诧,说:“五子,你咋知道我在这,还寻了来。”五子说:“我听了村长和我爸说把你送这来了,一路问过来的。我答应抓给你的那只黄背水鸟,给。”
五子递给我一只竹编的鸟笼子,一只黄背水鸟正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五子说:“奶奶的,溜了它一天才把它弄到手。一只老鹰也盯上了它。幸好我下手快,迟了怕是让老鹰给逮了去。”
我望着五子,满眼都是佩服。五子出生时,他爸抱着他去算命,算命先生说五子这人长大了不得了,是干大事的人。得了算命先生的话,五子爸逢人就吹嘘五子长大了是要干大事的人。
大家也只是当五子爸说笑话。只是说得多了,不免的就会注意五子。随着五子的年纪越大,大家竟看到了他身上的那份沉稳,就让人有几分相信他老子说的话。
村子口有一棵百年老树,高达十多丈,顶尖的树杈上聚了一窝马蜂,蜂巢竟有一硕壮之人合抱之粗。一年前,马蜂发狂,蜇死了一个路过树下的村人,村人们就商量说这有了一就得有二,就看是谁倒霉,商议的结果是要把大树伐倒毁了马蜂窝。
五子取了一根三丈长的竹杆,杆头将布包着茅草绑紧,倒了些煤油,一条小棉绳也浸了煤油连着稻草,入夜,五子爬上了树,在马蜂窝底下架好了竹子,溜下一半树后点燃了小棉绳,小棉绳也浸了煤油,被点后窜烧得很快,引燃了茅草,一瞬间,火势就将马蜂窝吞噬。除了这一心头大患,村里人都松了口气。
五子妈听说五子爬那么老高把马蜂窝给烧了,拿了一条山柴在手要寻五子揍一顿,寻来寻去,村子里外都不见踪影。
五子妈就哭天抹地的嚎起来。还是六子跟他爸说:“五子走山道去隔壁村看电影了。”五子原本是邀六子和几个人去看电影,六子他们听说是走山道去,就都摇头说不敢。也说五子不敢去。
没想,山子还真的是去了。六子被他爸扫了一巴掌,说:“你既知道为甚不早说。”六子脸火辣辣的痛。五子妈知道五子是去看电影,转悲为喜,喜不过三秒又破口骂说五子回来非要打折了他的腿。
五子妈自是逞口舌之快。次日大家见了五子还是好好的。六子埋怨五子说:“说:“以后你去哪儿别说给我听了,害我这小脸一巴掌受的,。”
旁边的钟良添就说:“五子,我才不信你是去看电影了呢,你个娃儿,走那样的山路,魂都要吓没了呢。”五子豪气的说:“怕个卵,我带着钩刀呢。”
五子不怕他爸也不怕他妈,就怕十二叔。十二叔有一手好拳脚,五子正跟着学拳呢。
钟良添有个姑嫁在公社一个当官的,因无生育,这边把钟良添给过继了过去,他姑宠他什么好吃的都由着他,就吃得肥硕硕的。说是这学期过后就去公社读书了。
钟良天说:“五子,看你跟着十二叔学武学成啥样了。我们比拭比试。”五子擦了鼻子,说:“比就比。来。”钟良天把五子放倒两次,哈哈笑说:“学武有个卵子用。”
五子说:”我来时见后面那山沟里泥鳅子游来荡去的,我们去抓了来烤吃。”就带着我和喜儿来到一条小水沟,先是叫我们和他一起将一段小河沟两头垒土截坝了,用一个烂盆子把水舀干。
五子说小鱼儿都不要,喜儿不舍,五子就教他去不远的芋头地摘些叶子来装,装了有两大包,再用茅草扎紧实了。我挖了半天泥,一条泥鳅的影都不见,喜儿跟在五子旁边,不停的拍手叫又一条又一条。
我有些发气,把手泥洗净了到山地上躺下了,看着天上的白云,白云变幻着,一会儿形似我爸,一儿儿又形似牛魔五。鸟儿啾鸣着飞来撞去,我眼里流出泪来。
五子捉了有半盆大大小小的泥鳅。他让我和喜儿去拾柴火,他就在耕作地上用干的小泥块垒起塔窑。把小泥块烧得通红,用石头捣碎了再掺和上些泥,热泥分成两拨儿,把泥鳅倒在一拨热土上,另一拨热土再倾覆。
这些泥土的热度要掌握好,太热泥鳅就变得焦黑不可食,热度不够,泥鳅又不脆香,泥鳅被捂得刚好的话,把土吹去,即使无油无盐,也是入口香脆。
开吃的时候,喜儿去采了些芋头叶子,装了些泥鳅,说是带些回去让喜婆尝尝。然我们只是吃了一半,剩下的又包了一大包。
五子要走的时,我和喜儿都依依不舍。五子说:“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可是,五子再来时是几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喜儿却不在了。
我和喜儿抱了小鱼儿回去,喜婆笑哈哈说真多鱼呀。吃了两条烤泥鳅,剩下的就重重的撒了一把盐用个缸腌起,小鱼儿就用锅一把火儿烧,一把火儿烧,慢慢给烘干了。也是撒上一把重盐腌上。
这些腌干鱼,只是吃晚餐的时候,喜婆才会给我们吃,先是吃的泥鳅,就拿四条出来,我和喜儿分三条,一人一条半,喜婆就只吃一条。挟起来就咬指甲盖大小那么一块儿。
睡的地方是几块木板,架在砖头上,离地只有十公分这样子。喜婆总是在半夜里坐了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说话的速度很快,我也听不清说的什么。刚来的那两晚,把我吓个半死。一动不敢动。
我问喜儿知道不知道喜婆半夜会起来叨叨?喜儿说是这样的,喜婆半夜里常常会醒来,叨叨,叨叨一阵,就又睡下。听喜儿如此说,我心稍安。
整天在庙宇里,能玩的地方都玩腻了,要不是有黄背水鸟陪着,就更是寂寥。黄背水鸟吃的蚂蚱,有时喜婆在回来的路上就抓了些带回来,有时是让我们出院门去抓。喜儿对黄背水鸟的喜爱比我更盛,每天都要抱在胸前一次。那天不小心,就让黄背水鸟飞了,好几天了都哭得一蹋糊涂。
喜婆一般出去的时候都会把院门锁上。但我发现好几次她都不锁门,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忘了。这天看到喜婆又没锁门,估计走远了,我推开院门冲了出去。喜儿不敢出院门,站在门口说:“山子哥你快回来,婆子会骂人的。”
我才不听喜儿的,啊啊叫从这个土山头冲到那个土山头,跑累了就躺在草地上。这是发自内心的,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后面响起了脚步声。
我说:“你不是说不出来吗?”喜儿说:“我怕你出啥事。喜婆说这山草丛中就藏得有蛇。蛇能把牛咬死。”我说:“哪有蛇?你骗人。”但我还是站了起来。我怕蛇。无论什么蛇我都会有惧意。
喜儿说:“是真的。一头小牛让蛇咬了眼睛那,就伸腿伸脚了。所以,喜婆才不让我出院门。回去吧,山子哥。好不?”
喜儿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着。我说:“胆小鬼。好吧,走了走了。”再怎么着做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女人面前对蛇这种动物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呢?回去的路上,我想我要是五子就好了。五子连蛇也不怕的。
喜婆虽然没有把院门锁起,却因为对蛇恐惧的缘故,形成了一把无形的锁,禁锢了我们外出院门的脚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出的渴望又将恐惧抛置脑后。我说:喜儿,我们悄悄儿的跟在喜婆后面到公社去看看。”
喜儿直摇头,说:“喜婆会骂人的。”我说:“不会,喜婆才不舍得骂我们呢。”我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去公社去看看是个什么样子的。喜儿看出了我的意图,想拦我,我一下冲了出去,喜儿就在后面喊:“山子哥,回来。山子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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